第88章 莫向外求

天府书院坐落在洛城北边,依山傍湖而建,不大的院内栽种着两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凤栖之地,祥瑞满园。

整栋书榭以厚重的松木筑就,四面开阔,在各角挂了几枚铜铃,当风掠过铃声清脆,传入耳中,妥帖极了。

后院有几处小屋被曲折小路连着,小道蜿蜒向上通向那书院后方的小山,踏上台阶往上走走,有一座白色小亭子,上面写着四个字“莫向外求”。穿过亭间小径两旁栽种着参天竹子,竹林尽头是一间竹篱围住的庭院。

沈景玄在庭院外停了下来,对着身后的长乐说“你在此处等着,我带景泽进去便可。”

长乐点点头,在石阶上坐下。

沈景玄推开竹门踏入庭内,景泽紧随其后。院中搭着一处方方正正的楠木坐台,上面放着一张黄梨木案,旁边散落着两三个青色坐垫。

沈景玄脱了鞋子,抓过一个垫子就着木案盘腿而坐。景泽见状,也连忙跟着脱鞋坐下。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从内走出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郎君,脸上一双朗目亮若星辰,好似包藏着无限的力量,摄人心魄。一身素衣遮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隽冷之色,乌发用一白玉簪子简单束起。景泽对上那双眼睛,后背微微一凉。

“肃离兄,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三弟,沈景泽。”沈景玄对着肃离拱了简单的手礼,景泽立马站起身来,对着肃离正式行了一礼。

肃离朝他微微回了一礼,转身走入房内,不一会儿肃离端着茶案走了出来,同他们一起坐下,为他们斟了茶递了过去,淡淡地说,“这会儿没新茶,你们将就吧。”

“我是一粗人,可分不出来。”景泽有些自来熟,一点也不见外。

“肃离兄,我这弟弟就这么爽朗,与我同年只比我小几个月。”沈景玄喝了手中的茶,“他自小就醉心于舞刀弄枪,现在身手不错,想请教肃离兄,景泽这般,可到哪里去谋个生计。”

肃离眼皮浅浅一抬,看向沈景玄的眼中有丝景泽看不懂的笑意,只听得他说,“听说副都指挥使陈广霖无偏无党,正直是与,你们可以去他那里一试。”

沈景玄抱拳致谢,“多谢肃离兄指点。”

“川西先生这里,我告了三天假,若有新的作业布置下来,肃离兄可得帮我记着。”

“嗯,你也难得告一次假,等你回来书院再说也不迟。”

“肃离兄,年关将至,你与川西先生在这山上过年吗?”

景玄话音刚落,景泽就发出盛情邀请,“兄长,不如和我们一起回侯府吧,大家在一起过年才热闹呢。”

肃离看着这兄弟俩,笑着摇摇头。见肃离没直接拒绝,沈景玄心中便有了分寸。

姜家的大马车自余杭出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快到长云城了。

锦言发现,离长云城越近,母亲的脸色就越凝重。进了长云城的城门,一向持稳的程梅见心头一酸,泪珠成串般地滴落下来,有几粒掉落在锦言小小的手背上,那泪珠似滚水般灼在锦言心头,虽然母亲从未同她细说过来龙去脉,她还是能在心中盘出个大概来。

马车在慕王府门前停下,权叔上前拿出一张帖子递了进去,然后一行人便在外静静等着,马车内,程梅见低头不语,姜知训将女儿搂在怀里,三人各有心思都不多言一句。

慕王正在书房内看着下人呈上来那帖子,落款青州程氏。元若寺内,沈老侯爷和他讲了在余杭见到舅父之女,舅舅在临终前曾将表妹托付给他,他一直在王府中等着表妹,谁知表妹人未到,只送来一封信。

时隔十年,她终于来了。

慕王府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姜知训和程梅见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等着,从院内影壁镂空处,看见一暗红色身影匆匆往外赶来。眼泪婆娑中迷糊了她的视线,豆大的眼泪滑落下来,那暗红色影子瞬间又清晰起来。

当慕王缓缓转过影壁,阔步迈向门外,他的目光定格在门前站立的那位女子身上。她眉眼清秀,虽为人母的模样,但眼神透澈清亮,一袭烟紫色罗裙随风舞动,周身清贵气度。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这从未见面的女子,竟与他珍藏着的母妃画像如此神似。

程梅见看着眼前的慕王,丰神秀骨,眉清目朗,雍容华贵,她缓缓屈身行礼。萧慕君才上前一步,扶她起身,颤颤问道,“梅见表妹?”

“哥哥,是我,梅见。”程梅见反握住萧慕君的手,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这一声“哥哥”,在姜知训听来,仿佛揭开了夫人内心深处一直隐忍的痛苦。这简单的一个称呼,只有在这个瞬间,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呼唤出声,释放那份埋藏已久的亲情与委屈。

萧慕君眼眶也微微泛红,“表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程梅见用帕子擦了擦

眼泪,她拉起夫君的手,转向慕王,“慕王殿下,这是我夫君姜知训,当年承蒙得他所救,今日才能再见到殿下。”

姜知训上前一步,向萧慕君行礼道,“慕王殿下,在下姜知训。”

“好好好,我们先进了府再细说。”萧慕君将人引入府中。

洛城的夜色更深,月色更凉,无用将一封密信悄无声息地放在老侯爷的案桌上,然后又在暗暮中隐去自己的身影。

沈辞安拆开信封,看完里面的内容,双指一夹伸到跳跃的烛火前,小小的火焰吞噬着信纸,化成烟灰飘落到地上,棋盘上那撕杀正盛的对弈因着这信嘎然而止。

桃花镇那院子里,贾承宽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那抹弯月。

王晚在屋内看着儿子,自从余杭回来后,这孩子的秉性越发清冷了,她也悄悄问过父亲,在余杭发生了什么,父亲只说太平镇就如同梅州一般,都是人祸而至。至于承宽,父亲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在江陵城知州府内,周林风对着那幅画卷,盘算着该如何将这烫手的山芋送出才好。

这同一片月色下,慕王府内,这对兄妹秉烛夜谈,无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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