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插不上话,默默走到窗旁,透过半开的小轩窗向外望去。
对街的糖人铺子前站着一对母女俩,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粉色锦缎袄子,头上扎着两个圆圆的蝴蝶鬏,小小的她,双手抓住案板台子,用力踮起脚尖,看着那掌柜认真地做着糖人。
掌柜将做好的糖人递给小姑娘,她开心的摇着头,头上那两个鬏鬏摇晃着,就从背影看都能想象出她脸上有多么灿烂的笑容,
锦言好似被感染到了快乐,阳光投射到她脸上,那里自在恣意的笑容正无边盛放着。
一直目送着那对母女身影到远远的街角处,锦言的目光有所停留。
那儿,停着一辆马车,正对着云栖阁这边的窗纱被掀起一角,有人正坐在马车内朝着自己这方向看过来。
隔了这么远,锦言几乎能确定,坐在马车中的那人是谁。
是她上辈子最信任的大嫂,安远侯府嫡长媳,兵部尚书嫡长女,江知暮。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知道承宽哥哥的铺子要开张?她为何一人独自前来?这些想法在锦言的脑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锦言甩甩头,想将这些想法都抛之脑后。
她记得,上辈子,从毅王府回侯府的马车上,江知暮递了一盏茶给自己,喝了那茶她便昏迷不醒,再次睁开眼已经重回十岁。
锦言想得出神,连承宽走到她身后都没发觉。
承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的目力原就比寻常人好上一些。定睛望去,车内女子用帕子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杏眼紧紧看向铺子的牌匾。
承宽轻声问道,“锦言妹妹可认识马车内那位女子?”
听闻此言,锦言肩膀一哆嗦,这才发觉身后站着承宽。
“不认识,就觉得那马车看着眼熟。”
承宽心想,「那不是安远侯府的马车吗?」他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微微关上。
王晚她们并未发现窗边的异样,依旧谈论着“明日铺子开张,有没有给老侯爷送去帖子?”
梅见笑着摇摇头“老侯爷年事已高,我们只递了口信给忠叔。”
“夫人,你要的云锦帕子,青州绣坊已经完工,按理今明两日就能到洛城。”
“青州绣坊?那青芝会一起来吗?”听到绣坊,锦言立刻想起了青芝。
“上次我们送出去的暖居礼中,香膏和冷梅丸在云熙阁都能买到,唯独云锦帕子,她们是买不到的,尤其是帕子上那刺绣,葛妈妈说已经好多人向她打听哪里可以买到这个云锦帕子。所以,就让绣坊赶工了一批。若尊客们看上帕子上的绣工,我们也可以为她们定制云锦成衣,所以你爹爹就挑了几个手工精湛的绣娘一起来了洛城,你的青芝和周秀娘她们都来了。”
程梅见话音刚落,锦言惊喜地瞪大眼睛,快步走到姜知训身旁。
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你一定是知道女儿想青芝了,对吗?”
姜知训宠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只要你开心就好。”
“那位孟大人知道我们的铺子要开张,已经让人送来贺礼。”不知那位孟大人心中是怎么想的,王晚有些忐忑。
程梅见和姜知训对视一眼,等着王晚继续说,王晚朝承宽示意,让他来说。
“孟大人亲自画了一幅《春暖杏林图》,作为贺礼。”承宽朗朗道来。
姜知训有些不解地问,“难道是挂在你诊桌后方的那幅画?”
承宽和王晚不约而同点点头。
姜知训想起那幅画,细腻的笔触勾勒出和谐的画面,简约而大气。不由赞叹道,“没想到这位孟大人竟如此妙手丹青,若你不说,我定以为是哪位名家所画。”
王晚微微苦笑道,“现在孟夫人的身子是一日日好起来,但那季姨娘的身子就未必能调养好......”
梅见猜到王晚的顾虑,柔声宽慰道,“阿晚,你是医者仁心,我们行事只要对得住良心。世事无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些命中注定的连神明都改变不了。”
“夫人说得对。晚娘,承宽,待铺子开张后,肯定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医馆药铺中,诊脉看病需要承宽来担当,病症诊方都备好案。药材采买和渠道我来负责,药材品质要晚娘帮忙鉴定。不用过度担心,出了问题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姜知训的话让在场的人听了都安下心来。
明日铺子一开张,新的生活篇章就此掀开,每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期待。
刚刚停着对街的马车缓缓离开,车厢内冬青小心翼翼地帮夫人捶着腿,江知暮斜斜靠在软枕上,一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中。
“冬青,刚刚你有见到姜家姑娘吗?你觉得她长得如何?”江知暮悠哉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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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微微抬头,看着夫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若说美貌,洛城能与夫人比肩之人寥寥无几。我记得夫人出阁之前,老夫人曾说过,若非时局动荡晦暗不定,以夫人的模样进宫当娘娘都够了。姜家姑娘哪能与夫人相提并论。”
冬青的话让江知暮脸色稍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呀,她有着绝色容颜,她在担心什么。
江知暮想起刚刚那幕,阳光透过那半开的小轩窗,恰好照亮那姑娘一半的脸颊,那几近透明的肤色好似轻轻一点就会破碎。饱满的脸庞绽放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光彩,犹如深山中的兰花,在冬日阳光下自由自在地开放。
不知为何,那姑娘脸上自在恣意的笑容,深深刺痛了江知暮的眼睛。
从小到大,她一直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地学着各种规矩,不让自己出半分差池。
马车转了弯来到大街上,两旁的人多了起来。
“你说婆母明日会来吗?”江知暮继续问道
冬青心中暗叹一声,轻声回道“只要夫人想让老夫人来,老夫人肯定会来。”
江知暮轻扯嘴角,伸出手指一点冬青的额头“你真是个机灵的人,说话都这么可心。”
冬青俯下身去,额头触地,“夫人,奴婢愚笨,恼了夫人是奴婢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