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隔一世终相见

忠叔回到十三月舍时,沈景玄正带着浮白和贴身小厮长乐往外走来,双方碰了个正面。忠叔停下脚步躬身问道“景玄少爷,要去往何处?可备好车了?回来用膳吗?”

“忠叔,我已与祖父禀明,今日余杭城西草堂书院有川西先生来讲学,我想去见识见识。讲学时间不短,不用等我用膳了。”沈景玄字字清晰地说着。

日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影,眉眼细长,墨色眸中藏着点点光芒,初看柔和,却带着一丝锐利坚韧,像极了年轻时的老侯爷。

难怪这孩子与老侯爷合眼缘,或许是老侯爷在这个孙子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浮白,小心伺候着主子,切勿大意了。”忠叔叮嘱完,匆匆向内走去。

沈景玄看着忠叔的背影,顿了顿又大步向外走去。他久闻川西先生的大名,机会难得他可不能错过。

沈辞安听完忠叔的细细讲述,心头万千往事如潮水般涌起,一浪接一浪地拍在他的心头,他从胸口处掏出那块玉牌,放在掌心中细细打量,细细摩挲。

二十八年前,容舟毅然离开洛城前往青州,这么久了,现在只留他一人在世上。若非心头还有羁绊,还有那位故人所托,他亦不会留恋这红尘喧嚣。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沈辞安心头渐渐攒动起来,他在屋内来回走动着,忠叔端来了午膳,看着侯爷兴致缺缺,好说歹说让侯爷每样都吃了点。

姜府的马车停在十三月舍门前,黄管事和忠叔早早就在一旁等着。

葛妈妈扶着程梅见从马车上下来。今日她特意换了一身青绿色云锦绣团梅长裙,斜斜挽着一个流苏百合髻,插着一只白玉垂扇步摇,姿态清雅秀丽。

十三月舍是按她记忆中青州程府别院样式建造的,在那处别院内,她同爹爹度过了寻常的十六年,爹爹为了好好养育她,一生未再娶,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加上忧思过度身子骨一直不太硬朗。为了照顾爹爹,她熟读医书,悉心照料。

直到新皇上位朝堂更替,爹爹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青州的秋天很短,眨眼间便入了冬。寒风料峭中,爹爹整日卧榻不起,她不停地调配着养生方子,竭尽所能让爹爹舒坦些。

那个寒冬,窗外初雪飘零,卧房内,爹爹的思绪时而涣散时而迷糊,在他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中,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眼前的爹爹不是爹爹,是舅舅,自己的母亲在生她之际血崩而亡,死得蹊跷却无人敢提,舅舅恨透了她那铁石心肠的爹,瞒天过海将她带在身边,远离洛城到青州别院落了脚,对外只说是自己的独女,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舅舅的女儿。

舅舅临终前,告诉她去长云城找慕王,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然而世事多变,姑苏城外的落水被救,她体内似乎多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她想为自己营造一个全新的人生。

在余杭城落定后,她画出记忆中的院落,找了巧手的匠人按图建造了十三月舍。

一年十二月,四季交叠,十三月是她送给自己的全新日子,这里是新的开始。

程梅见望着牌匾上的字,怔怔地一动不动,黄管事和忠叔只在一旁候着,不敢有一份叨扰。葛妈妈看到夫人抬手扶了扶发髻侧的步摇,便上前一步扶着程梅见拾阶而上。

黄管事和忠叔在前引路,程梅见跨进大门,见到熟悉的院内景观,青州的日常如潮水般涌来,转过垂花拱门,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负手身后站立在正厅前,她款款上前到正厅台阶下站定,盈盈屈膝一拜“沈伯伯,小女程梅见这厢有礼了。”

“梅见,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眼前这张熟悉的眉眼,让老侯爷不由地恍惚起来,忠叔上前扶着老侯爷走下台阶,沈辞安才回过神来,俯身扶起程梅见边问道,

“梅见,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舅舅自小便这样唤我,约莫是舅舅给我取的。”

沈辞安看向程梅见的双眼,她的眸中和语君一样灿若星辰,但没有语君的柔和,多一分那人的清冷。

忠叔得了老侯爷的眼色,便命院内一众人等都退下。葛妈妈留在程梅见身旁不动半分,见到老侯爷欲言又止的样子,程梅见让葛妈妈也一并退下,整个院落中只剩老侯爷和程梅见两人。

在桂花树下,忠叔已经放好桌椅,桌上是一壶刚泡好的越红茶。

程梅见和老侯爷就着树荫坐下,老侯爷喝了一口红茶,放下茶盏道“我以为容舟去后,你会到长云城去,没料到你却在余杭城内落了脚。”

“世伯,姑苏城外我曾死过一回,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人不像程家后人留世,我被人救上来后,想着还是在乡野过此一生更舒畅些。故而,来了余杭城。”

“姑苏城外的意外,我是听慕王提到,当时我们都太大意了,让你以身犯险,容舟若知肯定狠狠怪

罪我们。其实,这些年慕王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洛城时局动荡,也是他传信给我,才有江南游历之行,我想着先来看看你。”

“世伯,你是要去长云城?”

“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慕王卷入其中,但该来的总归要来。”

“世伯,如慕王有所需,请告诉他,我必会倾囊相助。”

“好孩子,你娘如果在天之灵看到你们会欣慰的。”

程梅见听到这里,用手帕轻压眼角,她只在舅舅的书房内见过娘亲的画卷。

“此次游历,我带了小孙子一并出来。明日我要起身去往长云城,不带着他,让他留在余杭城内,我不在的这几日,就劳烦你帮忙照看着,可好?”程梅见点点头应下。

偌大的桂花树下,树影忡忡,微风习习,相隔近三十年,沈辞安终于见到故人之女。

「子洵,你终究是负了她。容舟,我终于见到了语君的女儿,自此,我会帮你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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