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站起身来,向王晚抱拳躬身贺道,“晚姨,恭喜医馆开张。”
王晚示意他坐下,景玄向里面一指,解释道“我堂弟景泽,前几日在校场练习时,不慎扭了后肩,军医医治后效用不大,我便带他来这儿,让承宽兄给他治上一治。日后他们校场的弟兄们,若有个头疼脑热都可以来这里。”
王晚听出景玄的言下之意,笑着道,“多谢关照,承宽自会尽力医治。”
医馆里弥漫着草药的清香,让人感到心安。
景玄看了看孟清欢,这位姑娘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这位是孟姑娘,孟清欢。我和承宽为她母亲诊治过,今日云栖阁开张,她前来贺喜。”王晚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刚好落入躺在内室施了针的孟长亭耳中。
今日从皇城中与江泽礼分开后,那封八百里加急信件上的内容便久久盘旋在孟长亭脑中,他自然知道丁云武的人品秉性,否则当初清臣决意离家,他便让丁云武将儿子收入麾下,至少有丁云武在,清臣肯定能走上正道。
北境接壤的大寮国,虽然国土辽阔,但百姓日常所需的吃穿用度物资非常依赖于与大乾国的贸易。顾家长期以来把持着与大寮国之间的商榷管辖大权,特别是在江南丝绸和茶叶这两项上,牟获巨大的暴利。
也不知是谁参了一本,揭露了顾家在与大寮商榷中的不当行为。皇帝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立即下令剥夺了顾家在北境的商榷管辖权。顾家认为这一切是丁云武在背后捣鬼,因此对丁大将军怀恨在心。
孟长亭曾暗中提醒丁云武小心行事,以免落入圈套。
那封八百里加急,摆明就是想置丁云武于死地。若是陛下真听信谗言,这朝堂上又要少掉一位忠臣,想到此他头疼难忍。
刚好今日月和医馆开张,孟长亭便过来一探虚实。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郎中才搭了脉,便将他心中焦虑之状说了个清清楚楚。承宽敏锐的洞察力让孟长亭大为震撼,他渐渐对承宽放下了戒备之心。
“孟大人若不嫌弃,承宽可以为大人行针,缓解大人的疼痛。”
得到孟长亭的首肯,承宽将他带到内室,为他行针。
说来也奇怪,原本鬓角两侧犹如绷紧的琴弦,扯得他脑袋生疼。当他躺在这简易的榻上,头上穴位被承宽刺入银针,轻轻碾转,好似抽走了他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
孟长亭心思极细,毕竟是陌生环境,所以内心尖起不让自己沉入困意之中。承宽似乎察觉到孟长亭的这种状态,轻声道,“大人可放心休息,这里很安全。”
随着银针的作用,他逐渐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被抽离了出去。尽管他努力保持清醒,但身体的放松和心灵的宁静让他难以抗拒睡意的侵袭。
不一会儿,承宽给景泽施好针走了出来,见孟清欢站在那画前,轻咳一声问道“孟姑娘,对画可有研究?”
孟清欢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我许久未见到父亲作的画,这么多年了,竟能在你这里见到我父亲的画,实在难得。”
“原来孟大人竟如此擅长丹青,若姑娘不点破,我以为是哪位大家之作。承宽,这是从何得来的?”景玄这才发现这幅画的落款印章是孟长亭。
“此画是前两日,孟大人着人送来的贺礼。”承宽走到诊案后方坐下,刚要拿起茶杯喝茶。却被母亲拦下。
“宽儿,你刚刚行完针,不宜喝凉茶,我去给你换杯热茶来。”王晚接过承宽手中的茶杯。
孟清欢趁机看了看承宽,只见他额头处竟有一层密密的细汗。清欢不自觉地问“为人行针是不是很累?”
承宽微微一笑,“每个人的经络多少有些不同,按不同的状态下针会有所不同,所以耗费多一些。对了,孟大人的针应该可以结束了,我先去收个尾,你们稍候。”
承宽快步走入孟长亭躺着的内间,将他头上穴位处的银针拔下。叮嘱道“孟大人,你再平躺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缓缓起身。若需要帮忙,唤我一声就好。”
孟长亭用口型无声地比划道,“清欢在外面?”
承宽点点头。孟长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女儿,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再缓缓。
清欢一听自己的父亲在此行针,心中大惊。
父亲在自己的心目中永远是健硕、刚强,怎么他也会有需要行针的时候?难道父亲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好似从未察觉到?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中冒了出来,虽然她心中记恨父亲对母亲的无情,但终究还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见到承宽出来,她上前急忙问道“我父亲怎么啦?严重吗?”
“孟大人操劳过度,气血上攻,刚刚行完针,他需要静躺缓一缓,你可以去看看他。”承宽的话,让清欢安下心来。
她走到内间,忐忑地推
开门。内室小小一间,入门处用一道屏风挡住视线,转过屏风,靠墙处放着一张窄榻,平日那威严高大的父亲,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常服,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
见到女儿进来,孟长亭并不吃惊。在女儿的眸光中,他看到了久违的关心,担忧。
孟清欢在他榻前坐下,孟长亭抬起手,抹去女儿脸庞上滑落下来的泪珠。
“欢儿,莫担心。承宽医术精湛,我已无大碍了。”孟长亭的声音不如往日那般响亮,听在清欢耳中,又是一阵酸楚,她总以为父亲像一堵铜墙铁壁,可以永远为孟家撑起一方天地,却忘了父亲也是血肉之躯,她眼中的泪花又迷糊了视野。
“莫哭,你哥哥快回洛城了。就算爹爹老了,还有哥哥能护住欢儿。”孟长亭摸着女儿的头,就像回到了从前般。
孟清欢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抽泣声,她回想起自己往日对父亲的冷淡和恨意,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的自己低估了血亲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