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贫贱之交

九湖城,廖府围墙上,此时已爬满藤蔓,也不知怎的,但凡落魄的宅邸,藤蔓都爬的特别快,不知情的,还以为此处许久未曾住过人。

但事实却是不久前,这里刚发生过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随着这事远播,也将九湖城带往了天下,带到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

几个大男人,只要有酒菜,就没有不谈论此事的,即使这事,你说了许多遍,已不想再说,奈何你身边人都在说,那么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特别是事发地九湖城,这里大街小巷,酒肆茶楼,更是如此,甚至说书人找到当时在场的观众,稍微润色后,将此事整理成书,沿街叫卖。

藤蔓爬满廖府围墙,显得破败不堪,但九湖城却因此热闹非凡,像是隐隐挣脱掉某种枷锁,故此时看来,城中百姓一扫之前阴霾,呈现一副轻松之态。

揽月楼,九湖城最好的酒楼。

最好,不是说他菜品就真的是最好,是在周围百姓的认知中,他就是最好。

凭借此点,自也就全城最贵,所以能来此吃饭喝酒的,都是当地小有名望的地主员外,若小老百姓来此吃上一顿,定会在他的圈子内,吹上一番。

也是奇怪,像这样昂贵的一餐,这些人吃了后,无一个人说不好的,每每与人提起,都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

不过也有例外,此时揽月楼上,一二十来岁的少年,菜刚入口,就皱起眉头。

入口的鲥鱼,的确不错,也是新鲜之物,但用来炸,就有些暴殄天物。

不错,你不管用什么油炸,都不能例外,这样的鲜物,定要蒸着才好吃。

有些遗憾,他又饮了一口酒,觉得像这般大的酒楼,这酒,定不会错。

但他又错了,这酒若放在普通酒肆内,倒也的确可算上品,不过这酒出现在九湖城最有名的揽月楼中,就有了些差强人意。

就像你去路边摊,吃一碗杂碎面,你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若能在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有那么一些好吃,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但若你是去皇宫的御膳房,吃那最天下最有名的“龙凤呈祥”,在此过程中,你发现味道稍微咸了些,也会感到大失所望。

当然,不仔细看,也很难看出少年眉宇间的不满意。

对揽月楼的酒菜不满意,并不能说少年怪异,让众人感觉少年与众不同的,是他未与他人一样,聊最近九湖城刚发生的大事。

倒不是少年不想,是因他那桌,就他一人,想聊,又从哪儿入手?

少年很享受这样,似是这种状态,才是常态,他也很乐于听周围人们讲述九湖城之事,时不时还向望来的人们,点头一笑。

这种情况,很快被打破,只因揽月楼楼梯口,已有脚步声响起。

像这样生意兴隆的酒楼,响起脚步声,并不奇怪,但少年却极为在意,迎着脚步声,望了过去,且笑容挂上脸颊,连他那酒糟鼻,亦有动容,似是要以此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至。

不时,楼梯口再无脚步声,那脚步声,已到了二层地面上。

上了二层,也便见到了来人,只见一件儒士衫,随意套在他身上,并无任何奇怪之处,与外面的九湖城百姓,无甚区别。

只是揽月楼不在外面,此地吃饭之人,非富即贵,大多锦衣华服,这样装扮的一人,势必会要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不过这人,却毫不在意。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他背上那个书笈,准确来说,书笈也不奇怪,毕竟天下学子众多,有一两人到此间,也并非怪事,怪就怪在,任何负笈学子都不会像他这样老,从其相貌来看,早就过了负笈游学的年龄。

但少年不奇怪,看去很是熟络,见他走来,道:“来了?”

这书生扮相的人听此,却有些奇怪,道:“你知道我会来?”

少年道:“以前喝酒时,听你说起....与那李知焉关系还不错,杜某便猜你定会来此。”

老书生的头发,已乱成一团鸡窝,看来许久未曾打理过,他将散乱在额前的乱发,向后一扒拉,道:“你能猜出范某到此,但范某却猜不出你为何到此?以前喝酒时,你可从未告诉过我,你与李知焉有何关系。”

少年笑道:“我虽未告诉你此事,但你该知道,杜某一向爱凑热闹,这等热闹事,岂有不来之理。”

老书生道:“可惜你来晚了,已看不到了。”

少年为其斟满一碗酒,示意他坐下,道:“可惜你来的更晚,人救不了了。”

老书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他人救与我救,关系并不大,结果是好的就行。”

老书生,自是成名已久,又一朝成名的范举。

如此说,是因之前的成名,与他修为无关,那后面的成名,则完全是因为他当下的修为。

他的朋友,那位少年也不简单,正是名动天下的杜放。

杜放酒碗放在唇边,盯着前面那鸡窝头,道:“那家伙与你相交,不过数月,为何要做到如此。”

范举道:“有些朋友,见一面就足够。”

杜放道:“足够永久?”

范举道:“是的。”

杜放道:“要是我的话,你会这样吗?”

范举道:“你也一样。”

杜放一笑,为其斟满一碗,道:“这家伙虽逃过此劫,但以后会更难。”

范举一叹,道:“是啊,四大势力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于一人而言,即使具通天之能,又怎会防的了全部,除非你不吃饭,不睡觉。”

杜放道:“我怕的,倒非四大势力。”

范举道:“又是什么?”

杜放道:“朋友。”

范举困惑道:“朋友?”

杜放道:“不错,我与李知焉交情虽浅,但以这些天听来的事迹看,他这人也如无禅一般,乃心软之辈,若有人故意以情感接近他,势必会很容易得手。”

范举饮下碗中酒,笑道:“我与李知焉,也未见过几面,但这点,却大可放心。”

杜放道:“哦?”

范举道:“因为他天然的知道什么人可以做朋友,什么人,不可以做朋友。”

杜放道:“如此神奇,那我杜放定要再次认识他一番,让他也看看,我杜放可是那能做朋友之人?”

范举道:“只是此时的他,可能不想见你。”

杜放道:“为何?”

范举道:“他不仅不想见你,还不想见任何人。”

杜放道:“又是为何?”

范举道:“因为他深深知道,现在的他,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麻烦。”

杜放道:“那你为何来此处。”

范举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饮罢笑道:“因为我想来见见他。”

杜放道:“不为别的?”

范举道:“你将范某人想成什么了,不错,当下的李知焉,乃是天下间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凡修行人士,就没有不想得到他的,或结识,或用强。李知焉身上的秘密,也的确够吸引人,但范某对自己的属性体质,却是非常自信,其实那些争夺之人,他们看似去追求圣人境,其实也间接的放弃了圣人境,因为一个连自己体质都怀疑之人,还如何得到大道的垂青。”

杜放道:“倒也是。”

范举道:“倒是你,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杜放道:“不是跟你说了,来看热闹的吗?”

范举道:“若你亦有此想法,范某可要站李知焉那边,大家虽然都是朋友,但他,更在理些。”

杜放撇嘴道:“放心,杜某对自己的修为,同样亦很自信。”

范举自嘲一笑,道:“我俩在这里说的轻松,但要让如今的李知焉手到擒来,想必已是一件非常困难之事。”

杜放道:“谁说不是,这家伙进步也太快了些,以前亦有过一面之缘,杜某怎的就看走了眼呢?”

范举仰头一饮后,道:“别说你一面之缘,就是我范举交往甚密,也想不到他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这命运啊,可真是奇妙。”

杜放为其斟满,道:“命运的确奇妙,我们这代人,未曾经历过人魔大战,想着世间大抵就是如此清净了吧,不成想,蹦出一个李知焉,搅得满城风雨,倒平添了几分生趣。”

范举道:“这平添的生趣,可不大好,无时无刻不在拿我朋友性命开玩笑。”

杜放道:”倒也是,道盟行事,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范举道:“讽刺的是,在他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这样的话,似是特别下酒,空酒壶乱七八糟,散落在酒桌上。

之前被杜放嫌弃的鲥鱼,也一口一口下了肚,因为喝酒这事,从来不是菜下酒,也不是故事下酒,而是人下酒,一个真心朋友,酒就下的特别快。

在两人毫无顾忌的言谈中,整个二楼都空了出来,人们走时,还不忘狠狠朝两人瞪一眼,心里腹诽道:但凡酒鬼,喝醉了后,硬是什么都敢说,九湖城是没廖家了,但不代表道盟就已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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