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 郡主

苏清朗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女从下面走上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他连忙站起身,向那个人施礼道:“微臣参见郡主。”

长安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奸臣苏清朗是个鼻涕虫,武阳郡主李赛赛则是个跟屁虫,跟屁虫缠着鼻涕虫,一个无意,一个有情。

可惜跟屁虫的姐姐,当年被皇帝乱点鸳鸯谱,下旨指给了苏清朗,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家悬梁自尽没了命。

跟屁虫的老爹认为,是苏清朗命中带煞,将自己的闺女克死,而苏清朗的二娘认为,是他们家的闺女福薄,撑不起自家儿子的好命格。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存在分歧,吵吵闹闹争了好几年,搞得现在见面,就如同杀父夺妻的仇人一般。

也正因为有这层缘故在,这李赛赛与苏清朗之间的缘分,就好比山中的猴子捞月亮,只能远观,再也无望。

虽然如此,一直以来,她还是喜欢偷偷摸摸跟着苏清朗,如果自己没时间,便让家中的奴才暗中盯着,若是看到苏清朗跟哪个青楼的花娘好上了,定要打上门去找找麻烦,若是知道苏清朗跟哪个大臣家里的千金相亲了,也要冒出头来刁难刁难,风雨无阻,从无例外。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宁愿保持让苏清朗一辈子不娶,她一辈子不嫁的状态,也不要苏清朗看上别的什么人。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苏清朗都要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与她前世有仇,今生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遇上这么一个人,总是想着让他断子绝孙。

亭中的另外两个,见此也向她施礼道:“参见郡主。”

李赛赛随意嗯了一声,负手走上凉亭,瞥了一眼杜姑娘,问道:“你是何人?”

杜诗琪当然知道李赛赛的来意,瞥了眼她腰间的鞭子,只觉头皮发麻,低下头道:“回郡主,臣女乃是刑部侍郎之女。”

李赛赛又问道:“本郡主听闻,有人好心给苏大人说了一门亲事,可就是你么?”

杜诗琪沉默一下,斟酌片刻,又回答道:“苏大人年轻有为,德行仁厚,臣女不敢高攀。”

李赛赛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拖着调子慢慢道:“区区刑部侍郎之女,若真是如此,确实高攀了……”

说着,侧目看了看站在旁边当雕塑的苏清朗,只见苏大人此时一脸悻悻然,好似神游太虚,不在状态。

又打击道:“不过,相比醉仙楼里哪个犄角窝里卑微低贱的花娘,苏大人这回的眼光确实高出了那么一点点……”

见她拿自己与醉仙楼里的花娘相比,杜诗琪气得不轻,一张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红里带着青,那叫一个变幻精彩。

刚想说话,却见她背过身去,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牡丹花’,不屑的轻嗤道:“虽说苏大人素来的眼光差了点儿,心里倒是很会怜香惜玉,只是不知这刚从岭南送过来的荔枝,被苏大人亲手剥出来,可还好吃?”

苏大人从刚开始就被人无视,现在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说话,自当打起精神,敬职敬业的拍马屁。

立即站直身体,眉花眼笑的道:“郡主若是想吃的话,微臣乐意效劳。”

岂料这个马屁时机不对,一下拍到了马蹄上,非但没有哄人高兴,还给自己招来一顿奚落。

李赛赛冷着脸,挑眉道:“本郡主问你了么,苏大人护短倒是护得挺快!”

砀山的酸梨,山西的醋窖,都快酸出天际了,苏清朗顿时吃瘪,舔了舔唇,只得退居一旁,继续装聋装死。

‘牡丹花’看了看脸色堪比咸鱼臭的杜姑娘,又看了看处境犹如万年龟的苏大人,最终只得看向斗鸡似的李赛赛。

抿唇一笑,温婉接声道:“郡主误会了,苏大人刚才所言,那是体贴郡主。”

谁知这李赛赛刚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听到这话,非但没有领情,反而立即看向她发难。

厉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卑微低贱的花娘而已,本郡主与苏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地方?”

说着,抬手就要打下去,手刚扬到半空,却被一人忽然握住了手腕。

苏清朗在一旁挡住李赛赛,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虽然轻柔,却带着一些冷意——

“郡主,便是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这位姑娘是微臣请过来的,郡主如此行为,当微臣是死的么?”

李赛赛挣开了手,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你竟为了一个下贱的花娘忤逆我……”

苏清朗听此,唇边又扬起一丝笑意,懒洋洋的答道:“郡主此言差矣,须知世间女儿,皇亲贵胄也好,青街花娘也好,皆是水做的骨肉,生来就该受到万千呵护,在清朗心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李赛赛闻说此言,更是咬牙切齿,指着苏清朗怒道:“苏清朗!你……你竟拿我跟一个青楼女子相比……”

苏清朗啧啧了一下,不住的摇头道:“郡主这话说得,青楼女子怎么了,这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青楼女子做得好,没准儿还能入宫当娘娘。”

他顿了顿,又说道:“再说了,这花娘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不偷不抢,按时缴纳税赋,并无克扣半分,怎么就比不得了?郡主如此看不起青楼女子,没准儿郡主身上的这件金丝缕衣,还是这位青楼女子交上去的钱财买得呢!”

“苏清朗!”

只听一声断喝,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苏大人的俊脸登时被打偏了半边。

李赛赛一手握着鞭子,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一脸委屈愤恨的望着他。

保持这个姿势僵持良久,最终没能把鞭子抽出来,更没舍得打在他的身上。

只能飞踹一脚,又大大的哼了一声,这才朝着凉亭下面的小路跑走了。

这李赛赛天生力气就大,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厉害几分,而且自幼习武,刚才又被他气得不轻,因此下脚有些重。

苏清朗被她踢得痛呼一声,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正叽叽歪歪的叫着,又见一双锦鞋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微微扬起头,望着面前的那位杜姑娘,眨了眨眼睛,露出来灿烂迷人的笑脸:“一场意外而已,还请杜姑娘不要介意,在下知道此地不远处有个温泉,不如我们几个去那里消遣消遣?”

杜姑娘顿时羞红了脸,跺脚大骂了一声无耻,抬手又在他的左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回倒好,左右开弓,十个红彤彤的手指头,颜色鲜明的印在脸上,看着还挺对称。

‘牡丹花’站在原地,望着杜姑娘的身影越跑越远,收回视线看向苏清朗,走到他身边蹲下道:“大人,您没事儿吧?”

苏清朗轻咳一声,摇了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牡丹花’嫣然一笑:“回大人的话,奴家名叫锦娘。”

苏清朗站起身来,揉了揉脸,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他伸手摘下腰间的钱袋,掂了一掂,塞到她的手里道:“从这里出去,往西走,会看到一辆马车,我想这些够你以后生计了……”

锦娘望着那个锦袋,又看了看苏清朗,迟疑道:“大人这是……要为奴家赎身?”

苏清朗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走到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此时,暖炉上温着清酒,蒸腾的热气散开在凉亭中,氤氲着一阵阵的浓香。

拎起酒壶倒了一杯,才道:“事情办得好,大人我自然有赏,你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知道,有些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让人知道一句,明白么?”

锦娘思索片刻,又莞尔一笑:“那锦娘就多谢公子了。”

她施礼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苏清朗,最终忍不住问:“大人如此做,原因为何?”

“本是爱风尘,却被前尘误……”

苏清朗侧身坐着,一手摇着折扇,淡淡道:“拿着你的钱走了便是,还问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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