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天权和樱馨一前一后来到老君顶之上时,入眼是平静的场景。
白莲佛母如同睡佛一般在老君顶静默不动,而百里漠北怀抱着沈竹双双躺倒在地。
场面过于安静,沈天权和樱馨不敢妄动,小心翼翼的靠近后才发现,白莲佛母只余下呼吸,却对二人的到来无知无觉。百里漠北和沈竹虽然模样惨淡,衣衫褴褛,遍布血污,但是二人的呼吸悠长,没有生命危险。
樱馨手执紫电青霜,戒备地凑上前查探白莲佛母的情况,沈天权则是快步进入老君阁内。
老君的塑像已经碎成了一地残渣,但是阁楼内部没有打斗的痕迹,沈天权大概有了推测,转身步出阁门,樱馨也从白莲佛母身边退开。
“神魂尽灭,只留下一具躯体。”樱馨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
沈天权顿时了然,二人从山门飞驰至此,全力催发,至多不过七八个呼吸,白莲佛母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成这个样子,只可能是老君真灵出手了。
再联想到百里漠北的惨样儿,想必也是老君出手,保住了他二人的一条命。
“哼!这个妖孽……”沈天权咬着牙根恶狠狠的骂道。
老君一出手,定然再难逃过天机锁定,只怕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回归天地了。
这等于断了他青城最后一点底蕴,不亚于灭了青城山道统!
“先拿这妖孽的尸身,渡过这场劫难吧!”可是事已至此,他纵然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先处理好这场闹剧。毕竟他是青城掌教,一切都以青城利益为最优先。
樱馨职责所在,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提起白莲佛母,飘飞而去。
沈天权没有跟随,而是独自留在了老君顶。看着昏迷的百里漠北,心中百味杂陈。
老君认定的有缘人,他究竟在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青城山已经失去了老君,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老君消失前,有没有为青城山留下真仙种子?
一个个的疑问盘旋在他脑海中,最后化为了一声长叹,消失在缥缈的云海间。
之后的事情很顺利,樱馨提着白莲佛母,在两军阵前直接将她斩首示众,虽说三品强者,失去头颅也不会死去,但是这一举动意味着白莲佛母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妖魔是没有理智的,它们不会懂得这意味什么,依旧猛烈的冲阵。
但是白莲佛母手下的罗汉们,都是她以秘法炼制而成的,本质上都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在本体没有能力压制它们之后,立刻保持不住人形,纷纷露出了它们恶心的本体,在战场之上多出了几十座丑陋的肉山,嘶吼着冲向樱馨,想要夺取白莲佛母的肉体,取而代之。
可是四品修士,手执半仙器,哪里是它们可以抗衡的?蚍蜉撼大树,在玄雷之下,尽数化作齑粉。
岳绮纵马厮杀,血战一天一夜,终于为这场旷日持久的白莲之祸拉下了帷幕。
……
在百里漠北再次幽幽转醒的时候,望着熟悉的屋顶,一时间有点晃神。
支撑起上半身转头环视了一圈,熟悉的陈设已经告诉他,这里是青竹峰,他的屋子。
他呆呆的低头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子,一双手胡乱的在胸膛上摸索起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老君顶的那一刻,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然而无论如何找寻,他都找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把他拉回了现实,“原来不是梦啊……”
月白的长袍沾满了血迹,自然是不能再穿了。
等他穿好了已经有些不太合身的窄小练功服,慢悠悠的步出门外之后,就看见沈玉衡和沈竹坐在院中石桌前正不知道说着什么。
看见百里漠北出来,沈玉衡很是高兴,眉开眼笑。
但是沈竹不知道为什么,眼光躲躲闪闪的不敢去看百里漠北,脸上还浮现出两坨桃红。
师徒三人好久没有在一起坐一坐了,沈玉衡关心了一下百里漠北的身体状况,他只是微笑着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只是受了点小伤,主要是被白莲佛母的威压震慑了心神云云。
沈竹一改以往叽叽喳喳的风格,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听着沈玉衡和百里漠北的一问一答。
百里漠北从沈玉衡的口中得知,白莲佛母一死,剩下的乌合之众解决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岳家军的兵锋之下,已经消灭了大部分的怪物,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扫荡,不留一个白莲余孽为祸人间。
似乎岁月在一段波折之后,重新回到了波澜不惊的日常。
在沈玉衡的畅想下,师徒三人应当一起在青竹峰精修,再不过问世事。
百里漠北表面上微笑颔首表示赞同,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老君说过,自己还剩三年寿命。他不甘心就这样接受自己再一次等死的局面。
没有经历过数着手指头等死的人不会理解这种心情。重活一次,他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的人生不会就这样走到尽头。
他要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即使踏遍万里山川!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真的命该如此,那么最起码,不要死在沈竹面前。
百里漠北早就察觉到了沈竹的异样,但是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精灵一般的姑娘。他一开始只当她是朋友,但是在老君顶那舍命的保护,让他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百里漠北不想让自己耽误她。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他只想沈竹能够平平安安,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八品筑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直达顶峰,长生久视。
与其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不完美的回忆,倒不如就不要有开始。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正巧,沈玉衡说道:“对了,掌教师兄让你醒来了之后去老君顶找他。”
百里漠北于是以此为由,离开了青竹峰。
在百里漠北迈步出了院门之后,沈竹明显松了一口气。沈玉衡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了沈竹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于是问道:“徒儿,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
沈竹连忙否认:“没有啊,师父……”
“你这孩子……你师弟与你死里逃生,按说也是同生共死了,怎么他醒转了不见你高兴,反而还局促起来了?”沈玉衡看见沈竹的样子,就知道她言不由衷了。
“唔……我怎么不高兴呢?只是……没什么……”沈竹支支吾吾的说。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为了救百里漠北,舍身为他挡了白莲佛母的致命一击,然后他就突然变得强大无比,将白莲佛母打得抱头鼠窜,最后还被他生撕了。
最离谱的是,她梦见他把心脏给了自己,然后两个人紧紧相拥,直到自己醒来。
可是她依旧好好的活着,身上半点伤痕也没有,她醒来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不禁暗骂自己:“情窦初开也挑挑人啊,梦见臭师弟算怎么回事儿嘛……”
直到百里漠北出现的一瞬间,她耳边忽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胸腔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的咚咚声在回荡。
从透过竹林映射在百里漠北侧脸上的阳光,晃动了她的心神,她只顾着按捺心神,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她的心跳,随着百里漠北的一呼一吸起伏,她就这样痴痴的盯住百里漠北,直到他离开小院,走出了视野,才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