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珘稳稳地停在金灿灿的琉璃瓦上,她看着严杭阴沉的脸色,笑嘻嘻地揽着他一晃,两人就摇摇曳曳起来。
“秦珘!”
秦珘无辜一笑:“你要是再板着脸吓我,小心我不带你下去了。”
“……”
秦珘一点不惧地多看了两眼严杭淬着刀光似的眼神,扶他站定,而后恣意地往楼脊上一坐,托着腮看向底下的万家灯火。
“好看吧?”
严杭半点不想搭理她,他一撩衣摆,凝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意,坐得离秦珘远远的。
秦珘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偏要招惹他,她拖着酒坛,眉开眼笑地挪到他旁边:“你这么生气呀?”
他不该生气?
想到秦珘连他在气什么都没弄清楚,严杭郁气更甚,再让她说下去,他要忍无可忍教教她何谓授受不亲了。
但他何来的立场?
严杭伸手越过秦珘,拿起坛酒打开,不由分说塞给她:“喝酒,再说一个字我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好像她怕一样,但看着严杭威胁的目光,秦珘默默地咽下了作死的话。
她捧着酒坛晃了晃,半晌才用唇轻轻地沾了一点抿到口中。
嗯?
“甜的?”
秦珘凤眼晶亮地看向严杭,可他丝毫不搭理她,长腿一直一曲,腰身笔挺,眼中只映着煌煌灯火。huye.org 红尘小说网
秦珘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气哼哼地也朝下看去,时不时抿一口酒,像是偷了糖吃的小孩子。
高空的风格外凛冽,凉酒再一入喉,秦珘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抱膝蜷成小小的一团。
一时之间除了肆虐的风声,楼脊上再无声响,如此安宁之下,秦珘仍想不明白她无缘无故的小脾气。
但她有一件事想得极明白——以后再也不和严杭喝酒了!
在一坛子酒快见底时,天际开始燃起烟花,烟花绽放的声音扰了楼脊的沉默,秦珘喝完最后的酒,又拆开一坛。
她下巴垫在手肘上,脸稍稍扬起,看着一朵一朵的烟花铺满天际,晕乎乎地开了口。
她声音很轻,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茫然,但足够严杭听清。
“秦珩和我说,是我太小,经历的事太少,见的人也太少,所以才能让阿容入到眼中,若我愿意,他可以为我养一院子的面首,让我开开眼。”
“我刚刚忽然想,要是秦珩,他背后里丢了半条命也是要嬉皮笑脸陪嫂子的,才不会让嫂子喝个酒都被坏蛋欺负。”
严杭本不欲理她,听到最后,忍不住转过头去:“我欺负你了?”
秦珘只是自言自语,她以为严杭再不会说话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就委屈得厉害,眼睛也酸得厉害。
“你朝我生气,吓唬我,不陪我喝酒,还冷着脸,也不让我说话!”
“……”
猛地被扣了这么多帽子,严杭木然极了,他凭什么对她好声好气?天底下都知道他恶贯满盈,找上他难道不是她自己的错?
但秦珘语气中细微的哭腔,让严杭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他沉默了会儿,拆开坛酒喝一口:“喝了。”
秦珘重重地“哼”声,被鼻音吓了一跳,连忙抹了抹眼睛,在感觉到指尖上没有湿意时,松了口气。
她怎么可能哭!
严杭看着她的小动作,顿然气不起来了,他的确不会陪人,尤其是陪秦珘。
但他不介意改一改。
“江容惹你生气了?”
“才没有呢,他又不是你!”
“……”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了。”
“你以为我的耐心是无止境的?”
“那晚一些你自己跳下去。”秦珘嘟囔了声。
严杭忍无可忍在她头顶揉了把,揉乱了她一头乌发,就她这个娇纵的性子,秦珩怎么受得了的?
秦珘把头摇成拨浪鼓也没摆脱他:“严杭!”
因为喝了酒和寒冷的缘故,她脸红扑扑的,眼中蕴着水色,说不出的娇俏。
严杭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但透骨的凉仍未能浇灭他心底的火势。
他不能再和秦珘待下去了。
严杭正要起身,眼前猝不及防伸过只手来,胡乱地往他头上一揉。
“……”
秦珘一得逞,立刻想离他远远的,但冻僵的身子不听使唤,反而栽到了严杭怀里。
她楞楞地嗅了嗅他身上的熏香气,小声道:“让你欺负我!”
娇得不像话的声音让严杭想到了海棠枝上将绽未绽的花骨朵,可那抹最娇嫩的粉色都不及她娇。
他恍然意识到,她是醉了。
这么差的酒量也敢请他喝酒?
“回去了。”
“不要,我还要喝。”秦珘迟钝地从严杭怀中爬起来,却是顺势倚上了他,头枕在了他肩上。
她亲昵地蹭了蹭,软娇娇地道:“冷。”
严杭浑身僵硬,连脑子都是僵的,失神的眼眸中央,唯有秦珘扰人心弦的酡颜。
她刚刚一阵扑腾,酒洒出不少,清冽的酒香萦绕在两人之间,严杭喉结滚动,他的酒量比秦珘还不堪,只闻味道似乎就醉了。
在他走神时,秦珘不安分地扬起俏脸,清亮的凤眼潋滟生辉:“我冷。”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严杭怀中躲了躲,寒凉的脸颊触碰到严杭的脖颈,舒服地喟叹了声。
严杭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掌心刹那见血,他费力地偏开头不去看秦珘,却始终没有想过推开她。
在秦珘寻着温暖越发放肆时,他沉默地脱下朝服,扔到秦珘身上。
冷风骤然止息,秦珘眼睛睁开条缝,呆呆地看了朝服一会儿才哼哼地将自己裹成个茧,只露出拿着酒坛的右手。
她正想再喝一口,酒坛就被夺了去,她顿时委屈起来,可罪魁祸首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想和醉鬼说话。
秦珘撇撇嘴,张牙舞爪地扑向严杭,醉酒的她不知收敛力气,足够将一个文弱书生扑倒,而严杭连晃都没晃一下。
他两手虚虚地护在秦珘身侧,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她摔着,看着她又娇又凶的模样,他忽然就理解了秦珩。
哪生得出气来?
只恨不得她再骄纵些,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因为严杭的纵容,秦珘闹腾出了汗,也闹开了严杭的衣襟,一条湛蓝的锦绳从他怀中露出个头来,吸引了“野猫”的注意力。
在察觉到怀中的东西被往外扯时,严杭骤然一僵,他猛地握住秦珘的手,想将她勾在指尖的线扯下来。
“疼……”
秦珘扬着头委委屈屈地瞧着严杭,严杭被她眼中的水光惹得呼吸一窒,而刹那的功夫里,已足够秦珘得逞。
她直勾勾地瞧着掌心的小玩意,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那是一个荷包,一个绣着白梅的湛蓝荷包。
秦珘眨了眨眼:“你抢的?”
“……”
“居然有人给你送荷包?谁呀?”
若不是她眼中酒意朦胧,严杭还以为她是醒了酒,他正要夺过荷包,就见秦珘把手往身后一藏:“不说就不给你了!”
“你快说呀——”
“我真的不给你了哦。”
小酒鬼和个讨债鬼似的在心尖上一再扑腾,再扑腾下去……
严杭眸色一深,低声道:“我母亲。”
“你母亲啊……”秦珘歪了歪头,“那你怎么不戴呀?”
没有为什么。
但注视着她娇憨清澈的眼眸,严杭忽然地涌出一股冲动,一发不可收。
他想,错过了今夜,他再不会说出口了。
既然已经大错特错了,不差这一桩。
他动作很轻,但极为郑重地从秦珘手中拿过荷包,道:“会弄脏。”
“哦……是会弄脏。”秦珘醉呼呼地呢喃了声,忽然地难过起来,“阿容的母亲也给他绣了荷包,但他弄丢了。”
“他有一支簪子,是他来北瑞前,他母亲送的,他很宝贵地收在锦盒里,从来都舍不得戴,拿出来看一看都紧张。”
“那样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丢呢?他可是阿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