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全凭二小姐做主

秦珘知道严杭的答案,不等他拒绝就朝候着的小厮道:“你家大人借我一会儿。”

小厮已失了言语,瞪着圆眼表情滑稽,怎么会有人往他家公子身上凑?蠢还是傻?

秦珘眼不瞎,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反正今天都这样了,不差这点。

这样想着,秦珘一用力将严杭从轿子上拽了下来,举手投足间不成体统,毫无世家贵女的矜持端庄。

严杭被她拽得趔趄,万年不动的神情都破了功,眉心蹙着:“二小姐自重。”

“严大人觉得我认识‘自重’二字吗?”

秦珘说得无比坦然,她没把严杭的抗拒放在眼里,若连个玩弄权术的文臣都制不住,她这些年白混了。

严杭果不其然地没比过她的劲儿,端着体面挣扎了几下就敛了波澜,又成了一汪寒水。

“二小姐嫌命长了?”

秦珘回得极快:“严大人说过不追究。”

严杭哑然,他被迫跟在秦珘身后,视线一低就能看到秦珘头上的步摇,莹润的粉碧玺杏花一晃一晃的,如秦珘的人一般明快。

再一低就能看到秦珘的侧脸,眼神稍微一凝,还能窥见点她如水的眼波。

严杭眼神只垂下了一瞬就平视前方,语气在夜色里更显冷冽:“不愧是将军府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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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珘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夸她会仗势?她正想顺杆子夸自己两句,转头一看严杭的脸色,顿时品出了点儿嘲讽的味道。

哦,骂她呢?

“损个人都得拐个九曲十八弯,从这点看,严大人确实是个小人。”

秦珘一贯讨厌这样的,一句话说明白的事,非要模棱两可,和逗宠物似的,高高在上看着宠物战战兢兢,猜到最后一无所有。

“您既知我愚笨,要么就别说话,要么就别拐弯抹角。”

秦珘不客气道,严杭从始至终的平静让她逐渐没有那么忌惮了,松懈的后果就是话不经深思。

秦珘说完就悔了,她这算不算又把人得罪了?

“我……”

“我的话二小姐也信。”

秦珘因为严杭的话止了声,她回过头,呆呆地“啊”了声,他这是在重新接话?

“为何不信?”

严杭没有看秦珘乌亮清灵的眼,回道:“为何能信。”

“直觉?”

严杭喉结滚了滚,似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秦珘直晃晃地看向他,忽然问:“严大人真的杀人如儿戏?”

“是。”

“可我怎么看严大人都不像残暴阴狠的人。”

“还能是谣言?”

秦珘答不上来,话可以假,人命假不了,但……

在秦珘皱眉苦思时,严杭突然问:“如何算像个坏人?”

“就是看上去阴恻恻的,眼神和淬了毒一样,哪都让人厌恶。”

严杭沉默了半晌,道:“咬人的狗不吠,会吠的不足为患。”

秦珘怔了下,她莫名觉得严杭话里有话,像是在隐晦地暗指什么,可她想不出个所以然。

是在强调他不是个好人?秦珘狐疑地问:“严大人是要出尔反尔?”

“不会,但一事归一事。”严杭视线落在秦珘拽着他的手上,“二小姐过线了。”

“所以?”

“我会计较。”

秦珘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淡定得有些理直气壮了:“我又不是惹不起严大人。”

江容不在,她谁惹不起?

“江容惹不起。”严杭仿佛会读心,一语戳中秦珘的软肋。

秦珘神色倏地冷了下去:“牵连无辜算什么本事。”

“有用即可。”

“阿容是我护着的,动阿容就是动我。”

“秦家不会为江容出头。”严杭一针见血。

秦珘脸色一变,京中都知江容有她罩着,自然而然就当他背靠秦家,但实际呢?

秦珘甚至有种感觉,若严杭真动了江容,她父兄不但会旁观,还能添把火,事后兴许还要给严杭“论功”。

秦家的态度就几人知道,谁也没往外宣扬,严杭怎么知道?

秦珘忽然明白了点儿严杭的话,和严杭比起来,那些把“我是奸人”挂在脸上的,实在是不足为惧。

秦珘眯了眯眼:“如果严大人想见识见识我碰瓷的功夫,尽可动手。”

“境外群狼环伺,若是国破,敌军必屠严家以抚民心,严家谁都能动,唯独秦家动不得,严大人说呢?”

被人戳中软肋,秦珘刻意挑破了让两人之间能相安无事的窗户纸,以此提醒严杭。

算上这代,北瑞已积弱三代,边境大局全靠秦家支撑,秦家一倒,北瑞将亡。

故皇帝再忌惮秦家,也只敢将人放在眼皮底下“供着”,亡国之君没好下场,亡国奸臣更没有。

对上严家,北瑞的皇子都没秦珘有底气,她只是厌烦和勾心斗角扯上关系。

秦珘说完,严杭第一次正眼看向她,莫测的眼神一下子笼罩住秦珘,让秦珘没由的紧张。

她无意地抬手摸了摸发间的步摇,凶巴巴地竖起软刺:“看什么看!”

严杭晦暗的眼底划过点儿乌光,快得让秦珘以为是错觉:“是我看走了眼,二小姐聪慧。”

不知道是不是听习惯了他冷冰冰的声音,秦珘觉得没有先前那样生硬了,她冷哼了声,她当然冰雪聪明!可她糊里糊涂的就很好。

要不是为了阿容,她才不会说这些呢!

她决定再给严杭个机会!“所以?”

严杭从善如流:“全凭二小姐做主。”

秦珘放下心,连带着看严杭都顺眼了些,她再一次试图从严杭脸上看出点什么,仍然徒劳无获。

“哎,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要拿江容出气,背地里做就好了,特意说给她听做什么?

回秦珘的是凄凄的风声和街上飘来的喧闹声,严杭又一次当起了哑巴,好像刚刚的他是场错觉。

秦珘只是随口一问,严杭不答她也就不管了,她伸手想将远方灿烂的灯火握在掌心,捧到眼前,试了几次都是徒劳,却仍乐此不疲。

长街上还带着元宵的尾巴,鱼龙花灯,灿如星雨。

秦珘走着走着就被热闹所吸引,拽着严杭衣袖的力度越来越轻,缠在葱白指尖上的紫棠色布料渐渐滑落,将掉未掉。

通明长街在身后拉长再拉长,夜风带着寒意而来,那抹紫色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滑下。

严杭平视前方的视线不再沉着,焦点不动声色地聚在余光之中,而余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被拽着的衣袖上。

他离秦珘已不足一步,留仙裙轻盈的粉绡随风舞在他衣摆上,像开了簇如云的杏花。

似有淡淡的杏花香从粉绡上弥漫,融浸在夜色中,渗进了严杭固若金汤的心。

他尽力阻拦,还是想起了那道杏花团簇的宫墙,宫墙上那抹鲜丽的倩影。

相隔甚远,他仿佛都能听到少女娇嗔的嗓音,就如偶尔她和江容一起走在西玄门,他在轿子中听见的那样。

甜得不像话。

不由得想放在舌尖含一会儿,却一下子就化开了,只剩淡淡的余甜勾人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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