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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忙过去,小心扶起她身子。她整个身子都靠着他,轻的却仿佛一片雪花。

她指一指门外,轻声道:「可放过了烟火?想看呢。」

他便搂着她,慢慢到了院里。

空气虽寒冷,然而大雪已住。

天空晴朗,同去岁外出围猎时、他同她一起顺着一条秘密坑道滑去一道草坡上看到的天空,简直一模一样。

星子也是那般的稠密。

月光也是那般的柔和。

那一夜,他曾用一颗糖豆塞进她口中,骗她是「死士丸」。

那时她恼羞成怒,怀着一腔同归于尽的决然,想要将口中余毒渡给他。

他空了十八年的一颗心,是什么时候有了微微的波动呢?

是那时吗?

或者是更早些?她偷了杨临的出宫腰牌,却被他的人使计推下了金水河。而他那时正躲在桥墩上,等着逼问她被三哥第一回 掳出宫的见闻。

如果不是那时,或许是在温泉别苑?

在温泉池里,她为他打掩护,紧紧贴着他。

他那时腹上箭伤疼痛难忍,随时都要晕过去。然而那时却神奇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对一个人第一次的动心,只怕就是那样吧。

此时他同她站在檐下,空气有些冷冽。

他忆起过往的一切,眼中立时湿润。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取了帕子为他拭泪,口中含了些揶揄:「多大的人了……」

他立时将面埋在她颈间,哑声道:「好想你。」

仿似发誓一般,同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娶旁人。」

她又抿嘴一笑,低声道:「又说傻话。」

一个想上位的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子嗣。

此时远处倏地轰鸣,继而漫天星辰花在头顶绽放。

瞬间璀璨,又瞬间陨落。

这样的盛开时刻,如果换算成人的寿命,能有多久呢?

她真正同他在一起,其实是七月。

七月到第二年一月,半年的时间,够她回味的。

过了这一夜,她长睡不醒。

便连康团儿过来在她耳畔唤「狗儿」,她也毫无反应。

正月初十,离上元日还有五日,乔家老夫人殁。

乔家刻意隐藏着消息,却不知怎的被传的街知巷闻。

乔大人无法,只得亲自上表朝廷,要为母亲守孝丁忧。

筹备了大半年的皇子娶亲之事,依理顺延三年,再择佳期。

他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去寝殿,坐在猫儿身畔,低声道:「同乔家,不成亲了。」

她已昏睡时日,此时却缓缓睁了眼,目光几经涣散,终于聚焦。

她一把拽住他手,苍白嘴唇张了几张,方喑哑道:「你……放我走吧……」

他便是心中已有些预感,只见她忽的醒转,同他说下这锥心之语,五脏六腑痛的仿佛瞬间移了位。

他哑声道:「孩儿会有的,会有的。」

她只摇摇头,脸颊已被泪珠儿打湿:「我会死……我会枯死……」

他几乎是仓皇而逃。

书房里,老神医看着他的神色,道:「殿下若愿意听老夫一言,老夫便劝殿下一回。」

萧定晔只摇头道:「若是让我放她走,你便莫开口。」

神医道:

「殿下可记得,半年前老夫曾说过,胡姑娘心火重。那时老夫曾建议,让她同殿下分开,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然而到了这一刻,老夫已不是建议。

殿下难道看不到,胡姑娘忧虑到奄奄一息,只比死多了一口气?

殿下该知,她是个性子刚烈的姑娘。她挺到这个时候,所求为何?」

所求的,是出宫。

他脚下一阵踉跄,只觉着眼前发黑,半晌挣扎道:「是不是她离了我,她就能活?」

老神医点头:「殿下是她所有心火的来源,离了殿下,她就能活,能好好的活!」

……

宫里的夜晚,和平日似乎并无分别。

猫儿此前曾数度说过,皇宫是一口大井。宫里的人并不是井底之蛙,而是被塞进井里的尸身。

他从未这般仔细体会过皇宫的夜。

站在正殿窗前,顺着敞开的窗户往外瞧去,气死风灯虽映照着亮光,却晦暗如坟前鬼火。

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他生在此处,长在此处。

他本该热爱它如家。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极孤独。

宫中人要掩饰自我,祖母、母后、父皇皆如此。

纵然他是宫中最受宠的皇子,然而自小,除了他抓周之后,宫里几乎是不为他过生辰的。

他若喜欢吃一道菜,第二日,母后便将那道菜除名,饭桌上再也不会出现。

如若他同一个小太监成了小玩伴,第二日,那个小太监便没了踪影。

人人皆言,他儿时性情老成。

那哪里是性情如此,不过是长年累月的孤独,将他压抑成了那般。

后来他遇上一个人。

开始他捉弄她,利用她。

后来他喜欢她,深爱她。

他被压抑了十几年的热情迸发出来,他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后来,惨痛教训告诉他,沉迷于一个人,会毁掉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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