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钰带着晴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家丁抬着六个人。一行人来到角门,守门的家丁看着这一行人不知深浅,还瞎了眼的想去讨好被人抬着的来旺儿。
“来旺大爷,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贼人?”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二爷在这呢?”
贾钰气得要命,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扇过去,这阖府上下就没有人把他当个事儿是吗?
这家丁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他哪里能想到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脂粉团子一般的宝二爷有这么大的力气,顿时傻了眼。
“还傻站着干什么,让人去通报了老太太,就说我去了前府正厅,这来旺家两口子毒害人命被我抓了,要带到正厅去审问,究竟是何人主使。
另外,找一顶软轿,再找几个抬人的担架来。”
这门子连忙点头哈腰的去赶紧找了轿子和担架,再让门上候着的家丁赶紧通报老太太太太们去了。
贾钰让晴雯上了轿子,另外把几个打残了的都抬了起来,一行人就直奔了前院正厅去了。
天刚蒙蒙亮,贾母、王夫人、王熙凤都得了宝玉屋里丫鬟的通报,说宝二爷走失了,各自命人满府里寻找,而后就都在贾母的院子的荣庆堂等消息。
王熙凤此时血山崩之症时好时坏,这些天又是中秋宴、又是查抄大观园,还要从李纨和探春手里把权利都收回来,劳心劳力绞尽脑汁,真真是个为了弄权不要命的主。
只见她脸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再不复当年凤辣子的泼辣气势了。况且这些日子也是常做噩梦,总有些什么东西纠缠她,不肯放过她。
王夫人此时也是忐忑,别看王夫人发落晴雯好干脆利落,宝玉也是丝毫不敢反抗,那是因为宝玉只有十四五岁,且有无人好好教导,他老子知他不亲,将来也是听着老太太和王夫人的话,根本无心教导他。
贾母、王夫人都是要控制宝玉,自然是哄了蒙、蒙了哄的,况且王夫人本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性格,哪里懂的什么相夫教子这些东西。
既是如此,王夫人也是清楚晴雯这丫鬟是贾母眼睛盯着的,自己图了爽快拔了钉子,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是不爽的。
她本来也打算要小心应对,防备老太太发飙,她本来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趁着老太太心情好的时候糊弄过去,不成想天刚蒙蒙亮,就闹出大事了。
宝玉根本做不了什么,她是清楚的。这孩子从小都被她唬住了,但凡宝玉敢不听他话,自己专门挑着他喜欢的丫鬟发落,几次三番之后,宝玉便不再敢在自己面前反抗了。
如今的宝玉就是再喜欢晴雯也是不敢大闹起来的,既怕自己再发落几个出去,又怕自己跟他爹说了,他爹反倒赏他一顿好打。
想起贾政这个窝囊废王夫人脸上就是不屑,儿子的教育权和掌控权争夺不过去,就只剩下往死里打这么个招数,无能狂怒罢了。贾家人都是废物罢了,跟我王家人人英杰怎么媲美?
眼前要紧的还是把老太太这边的事情平平要紧,自己查抄大观园、发落晴雯是没有请示的,这可是个大麻烦,弄不好老太太是要借题发挥的。贾政是个窝囊废的,这老太太可是不简单,让她抓到把柄自己说不定要脱层皮去。
“报事的丫鬟说宝玉因担心晴雯魂不守舍走失了,晴雯丫头怎么了?”
王夫人一看果然来了,报事的丫鬟何时说了晴雯的事情?肯定是老太太的眼线汇报的,原也没打算老太太能够不知道,只是料想老太太肯定要等自己汇报了,这个脸面怎么也能给到自己,没成想宝玉却把事情给炸开了。
王夫人早有想好的说法,因此回道:“晴雯那个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常见他比别人分外淘气,也懒;前日又病倒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不用叫他进来,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
“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身子骨健壮,活泼好动手艺巧,对宝玉也是亲近,宝玉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原以为是可以跟着一辈子的,这怎么就忽然病成这番模样?”
贾母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拿话敲打王夫人。
王夫人火候还差那么一丝,脸上略微一瞬的不自然,马上陪笑。
“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她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又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验过的。
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她,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
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就是袭人,模样虽比晴雯略次一等,然放在房里,也算得一二等的了。
况且行事大方,心地老实,这几年来,从未逢迎着宝玉淘气。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她只有死劝的。
因此品择了二年,一点不错了。”
王夫人这一番话是细细思量了经年的,正是以晴雯为契机打算一鼓作气让老太太接受她另一个更深的打算。
作为宅斗,王夫人更是属意自己的外甥女薛宝钗嫁给自己儿子,这样宝玉将来就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若是娶了黛玉,那自然是跟老太太更亲近,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早就让黛玉拿捏了,等结了婚还不得对黛玉言听计从了?
此时就是要堵住老太太的嘴,打上预防针,身体不好,头脑就发昏,性子就不好,性子不好怎么能跟了宝玉呢?
贾母听完王夫人所讲,眼睛就眯缝了起来,这是跟我摊牌来了,堵我的嘴?
“你打算怎么办?”
贾母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我就悄悄的把袭人的月分钱止住,我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她。不过使她自己知道,越发小心学好之意。”
王夫人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这段话,果然贾母一听就有些变了脸,这不是说袭人已经投了你了?
老太太就看着王夫人,然后又盯着王熙凤看。哼哼,悄悄的?你王熙凤怎么不跟我说呢?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们姑侄两个不愧都是王家的,跟我老太太演戏演了这么多年过来。我老太太岂不是架空了?如今横竖都是你们王家人?
王夫人见事情差不多了,就把最后一道话也抛了出来:“老祖宗,我看那黛玉却是对宝玉真个上了心思,可黛玉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哎,白费了老祖宗一番心思了。”
“凤哥儿,你怎么说,你跟你妹子更熟悉。”
贾母就看向了王熙凤。
王熙凤在这事情上跟王夫人早有默契,对她来说万万不能放下的是这管家职权,以黛玉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纵容了她去,而薛宝钗的母亲是王熙凤的亲姨妈,宝钗的性子也更中正,说什么也比黛玉那个七窍玲珑心的要好上许多,自然合了凤姐的意。
平日里王熙凤跟王夫人早有默契,两人演出各种争端不和,纯粹就是个障眼法罢了。也不知道贾母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人家姑侄两个为甚么要有矛盾?有什么矛盾?
王熙凤借了王夫人和老太太的支持,压制了自己婆婆邢夫人,乐得不得了,更是把丈夫贾琏收拾的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王熙凤日常想起来就分外爽快。
“老祖宗,我跟林妹妹是一个辈分,有时候也会打趣她和宝玉的亲事,妹妹是真真的上了心,甚至可以说是非宝玉不嫁的心思,有了心病了。
您说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有心病呢,怎么能起了情情爱爱的心思?若是她真个跟宝玉不成,不还是要找了门当户对的去嫁了嘛,还是要做好贤妻良母才是。
我看当年林姐夫也是没心肝的,女儿哪能这么教?
这相思之病,害了自己,再者名声传出去还哪里有人家敢娶了呢?”
这句话算是说到贾母心里去了:“若是我那可怜的女儿还活着,定然不会如此。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
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若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自古这相思病是害人害己,更可能害了全家啊。
谁家敢收这样的媳妇?”
听了老太太这话,王夫人才算是真正的安了心,在这件事情上老太太跟她还是很有共鸣的。
世家女儿,怎么会迷信什么情情爱爱这些蠢事,正经的嫁了门当户对的,生儿育女掌家富贵才是正道,这黛玉说不得已经是不中用了。
自古女训就有一条,不得相思。若是贵人看上了,更有甚者若是皇上看上了,怎么办?抵死不从岂不是全家死光光?又或者人去了,心不去,将来给皇上弄个绿帽子,更是死全族。故此,这相思是女儿家绝对不能有的心思。
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山盟海誓、非君不嫁,则是大忌讳!
一个宝玉魔怔怔的已经让大家担心要死,再来这样一个谈情说爱的儿媳妇,将来这个家岂不是翻了天去?
这一点不管是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是绝不能够容忍的离经叛道。两人在根本问题上有了默契,其它的不过是斗争和妥协罢了,不过小打小闹。
接着贾母命人带了袭人来,让她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清楚。贾母一听,宝玉的灵玉发出夺目光彩然后从融进了身体里面,先是一惊,而后又是大喜。
老太太见多识广,也见过奇人异事。贾母一直就认为这衔玉而生的孙儿不同凡响,总有一天要展现出能力来,今天果然应验了,这老太太心中就是一阵子的激动啊。
“好好好,宝玉如今融合了灵玉终于是觉醒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列祖列宗保佑!”
贾府什么状况老太太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办法,唯一希望的是衔玉而生的宝玉是这贾府未来的希望,今天总算有着落了。
刚刚对宝玉的担心又去了大半,这灵玉觉醒,宝玉自是有着不凡之处,更不容易遇险了。
王夫人听了老太太的话更是脸上光彩照人,闺女如今是贵妃,如今儿子再挺起来,那她就是这府里最尊贵的。
唯独王熙凤担忧了起来,两位老爷贾赦和贾政自然是不能跑腿做事的,府里能用的男人现在就是贾琏,贾兰太小,贾环也是不大而且没个人样。
如果这贾宝玉要是强势起来,自己的地位就很难保住了。毕竟荣国府是二房贾政这边的家业,自己是大房贾赦的儿媳,如今管着这二房的家事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宝玉如若撑了起来,首先那李纨是贾宝玉的正经嫂子,其次宝玉的媳妇更是名正言顺,自己如何自处?
宝玉是个废物最符合王熙凤的利益,同时也符合王夫人、贾母的利益,也是符合王家的利益,只是不符合贾姓、荣国府的利益。
宝玉若是厉害起来呢?贾母、王夫人、贾家都是受益者,自然也是不反对,但是王家、王子腾就不高兴了,王熙凤损失巨大。
婆媳三人交锋到此,貌合神离的喝起茶来,王熙凤却肾虚体弱难以掩饰心中担忧。
贾母时不时拿眼睛偷偷观察她,心中也是琢磨起来,这俩姑侄就是演戏给我老婆子看,如今这俩人合起伙来掌控了内宅,这可不是好事情,还是应该李纨顶起来才对。
这王家人不能再多用了,更何况将来的孙媳可能还是王家人,对,必须李纨才行,否则自己就只能窝在屋子里养老等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老祖宗的威势?
正在这时有丫鬟进来通报,说角门上派人来说宝二爷回来了,如今领着一群人去了前府正厅,还抓了来旺两口子,说他们毒害人命让二爷抓个正着。
“什么?”贾母一听就有些懵圈,再看王夫人和王熙凤脸上有些变色,这来旺两口子是王熙凤陪嫁来的奴才,经常帮着王夫人和王熙凤做些毒辣事情。如今做了什么?怎么会让宝玉个给抓了?
三个人再也坐不住了,带了袭人一起,又跟了一众丫鬟婆子,急匆匆的去往前府正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