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的文章驳不倒不等于宋璟就没招了,这位宋大学是略微思索就有了计策。
“哦?大司马此话甚是无理,六国是华夏,四方夷狄却并非华夏,岂可混为一谈?六国与秦国都为周,岂可与四方夷狄混为一谈?
我也问大司马,两千年来,有哪个夷狄是兴兵剿灭的?哪个不是战争过后卷土重来?”
听了这话贾雨村的面色变得更为冰寒瞅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大乾太祖就是从元蒙手中夺回了华夏土地,把这些鞑子赶回了北方。
依你之见,太祖爷不该兴兵起义?不该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不该解救万民于倒悬?
是也不是?你回答我?
不止如此,太上迁都神京,既是为了天子守国门,守住这北方游牧各族南下侵略我华夏大地的大门,依你之见,也是不该?”
宋璟瞬间汗如雨下,这怎么扯到这里来的?不行,这个帽子可不能接。
“大司马更是无理狡辩,反抗暴政元蒙岂可与穷兵黩武相提并论?”
“哦?大司马哪只耳朵听到圣上要穷兵黩武了?圣上说得明明是四境不安,当整备军力以防不测,宋大学士的意思是防守国门边疆也是穷兵黩武了?
前宋亡国之殇尚且不远,你宋璟莫非跟秦桧一般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大司马,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不过是提醒圣上莫要违背了圣道,过于重视武力而忘了圣道教化才是根本之道。
莫非大司马以为圣道教化也是错的?”
宋璟说到这里,总算找到一些气势回来,这才是他擅长的套路,不管什么对手,一定要拉到自己熟悉的战场上来。
圣人在上,谁敢反对?若是口不择言,朝堂之上如同蝗虫一般的文官集团,人人口诛笔伐,任你是谁都无法招架。
“哦?原来宋大学士是代表圣人前来教化圣上来了。”
贾雨村此话一出,宋璟脑瓜子嗡嗡响,此时他才深切的感受到贾雨村的难缠之处。以往对付武将勋贵的轻松写意到了贾雨村这里都不灵了,难怪皇帝要选拔一批贫寒出身之人组成了翰林一系,这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太难缠了。
这锅也背不起啊,汉代董仲舒厉不厉害?这可是开创了儒教的猛人。结果打算以天人感应之道来摆弄汉武帝,差点儿脑袋搬家。
儒教自董仲舒起,就一直没有成功的成为解读天道的祭司,这是儒教两千年的遗憾。历代皇帝,都自命天道代言人,而不是将解读天道的权力交给儒教。
此时,贾雨村以此言扣在他宋璟头上,他可不是董仲舒,坐实了脑袋肯定搬家。
宋璟想到这里赶紧叩头向洪熙皇帝解释:“圣上,臣下绝无大司马所说之意,臣下只是想着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又有说,不战而屈人之兵。
臣下一心为圣上,一片忠诚,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洪熙皇帝冷冷一笑,自太祖、太上再到他这几代皇帝,悉心搭建了翰林院、御史台,用来制衡儒生文官集团,非常有效。
需要儒生打压武勋就放出来,不需要就骂回去,翰林院、御史台才是皇帝的铁杆。
“宋大学士、大司马,你们的意见说完了就起身归列吧。”洪熙皇帝淡淡说道。
宋璟连忙应声归位,贾雨村也是起身归位。其它文官都没有再有谁跳出来,整顿军备战力,又不是已经展开战争,一大群官员反对,很容易遭到皇帝记恨,危险得紧。
皇帝可不只是有翰林院,还有锦衣卫。哪个官员不贪腐,锦衣卫那里恐怕有大部分官员的黑档案,弄急了皇帝就杀一批解恨,谁愿意无缘无故的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
这时就应当是专业官僚出场的时候,宋璟归位之后,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
户部尚书手持芴板出列跪倒在地,说道:“启禀圣上,银子虽然有了,然则粮食不会因为银子多了而增加产出。
这几年天下连年旱涝,黄河更是多次决口,粮食本就不够,如若囤积军粮备战,恐天下饥荒加剧,粮价上涨更是危及众多。
请皇上三思。”
没等洪熙皇帝说话,工部尚书也是手持芴板出列跪倒在地,说道:“启禀圣上,如今天下人口不增反减。
这些年兴修水利、修补黄河大堤、皇陵、宫殿、城池等多有需要修缮,本就用工不足,民间徭役繁重。
若是大规模打造军械,一则是工籍人丁不足,一则是徭役恐难再增。
请皇上三思。”
洪熙皇帝直接气笑了,说道:“工部尚书说的人口之事,户部尚书你来说说?”
户部尚书叩首说道:“如今我朝人口数量五千两百余万,比之太祖年间五千九百余万有所减少,确实人口不足。”
“哼,户部尚书,从太祖年间至今,我朝未经战乱,百年间人口竟然下降七百余万,是何道理?”
户部尚书回道:“天灾重则人口减,天灾轻则人口增,我朝虽未有大战乱,却天灾不断,故此百年间人口忽增忽减。”
“哈哈哈……”洪熙皇帝彻底绷不住了,
礼部尚书出班跪倒在地,叩首说道:“圣人授予人间礼教,礼兴则国运长隆、风调雨顺,天道好礼,圣王传下教化之道,孔圣照耀万古。
请圣上自重!”
“滚回去站着,我今天不想理你,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个老东西!”洪熙皇帝懒得跟这个老搅屎棍多啰嗦,狠狠说道。
礼部尚书吓得哆哆嗦嗦的起身回去。
洪熙皇帝目光转向锦衣卫指挥使,说道:“赵全你说。”
“臣,遵旨。”赵全跪倒说道。
“洪熙二年,已故两淮盐道御史林如海大人提请圣上严查人口,据林大人在两淮地区抽查数据,仅是南直隶一省之地,瞒报人口数量超过在册人口数量一倍有余。
圣上自那时起命锦衣卫彻查全国各地人口问题,如今锦衣卫正式交旨。”
“说。”
“秉圣上,经过十年的明察暗访,锦衣卫统计人口数据两千七百三十五万余户,总人口数量一亿六千六百余万,户部人口数据仅为实际人口数量三分之一左右。
大量瞒报的人口主要是各地大地主、豪绅的佃户,其次是各大盐场的灶户,再次是矿山、工坊的工户。其中佃户部分瞒报超过六千万。”
这数据一出来,直接把户部尚书吓傻了,惊声尖叫着喊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各行省、府、州、县就算是瞒报怎么可能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数据?
赵堂官,你这是蒙蔽圣上,故意造假,耸人听闻!”
“哼,耸人听闻?户部尚书,赵大人,你可知仅仅是这汪家一家,隐匿了多少人?超过百万!
你这个出身江南的户部尚书大家家里,隐匿了多少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要不要我把账册摔在你脸上?”
洪熙皇帝眼神凌厉说道:“赵全,将户部尚书押入昭狱严加审讯,堂堂天朝,竟然连人口数量都是如此荒唐,真是千古笑话!
朕不想陪着你们这些昏聩混账一起成为千古大笑话!”
满朝文臣此时噤若寒蝉,这些事情他们都做了几十年了,今天让洪熙皇帝给捅破了,实在是没有应对的准备。
这让人毛骨悚然的造假数据,就连朝堂上的所有官员、户部尚书自己,都惊到了,这是什么情况?
洪熙皇帝没工夫理会这群蛆虫,看向北静王,说道:“北静王水溶,朕命你再下江南,查察江南以及两淮盐道一切有关盐政、人口以及其它一切地方问题,如朕亲临。”
北静王跪地接着:“臣水溶接旨,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洪熙皇帝点头让他起身归列。
正在众官员以为今天的朝会该结束时,洪熙皇帝又下旨,众人移步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