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走后,贾钰将那一磁坛子的骨灰丸子收进了空间之中。
贾钰来到宝钗的床前,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仔细的看着小宝钗。此时的宝钗中毒还浅,冷香丸的阴气还没有深入骨髓和经络深处。虽然是睡着了,小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丰富。
咦,这小丫头是做噩梦了吗?怎么皱着眉呢?应该是个很可怕的噩梦吧,脸色都有些吓得发白了?
要不要叫醒她?嗯,还是不要了,做梦就算是恐怖的噩梦也是很新奇的体验,打扰别人的梦境是不对的,会让人失去很重要的灵感的。
过了一会儿,宝钗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贾钰还是坚持原则没有叫醒她,却是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给了她一些温暖。
宝钗的梦境越来越可怕,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贾钰此时开始怀疑自己的执拗了,要不要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给她打醒了?
最终理性战胜了感性,贾钰还是坚持认为梦是完整的,不应当被打断的。
忽然想起秦广王的说法,既然自己阳气充足,那么就渡一些给她总有好处的。要怎么渡呢?大概应该是这样吧,贾钰琢磨了一下,自己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贾钰爬上床边,跪在床沿,然后把自己的小嘴凑到宝钗唇边,准备好口型对接上去,给她吹一些阳气过去。
没吹几口气,效果就很明显了。秦广王果然没骗人,这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宝钗的小脸红润了不少,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了。
噩梦就这样僵持着,贾钰都觉得自己有些气短了,自己这也是相当于被女鬼给吸了?自己好歹也是化神期修士,普通人这么吸恐怕就该没了。
这丫头梦到什么了?究竟怎样的梦境才会这么执着?这么恐怖还吓不醒?
到后来,贾钰竟然听到她嘴里梦呓着“冷、冷、好冷……”无奈之下,贾钰只好一边运转功法,一边继续给宝钗渡阳气过去。
宝钗就这样在睡梦中一会儿平稳的入睡,一会儿又瑟瑟发抖,一会儿又不知道为什么恐惧战栗。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贾钰真有点儿坚持不住了,阳气耗尽的感觉,实在虚弱,难以想象宝钗的身体素质竟然会比自己更强悍,不然怎么承受如此深刻的灵魂诅咒的?
贾钰此时已经全力运转《易经》,却仍旧无法支撑消耗,贾钰心里想着,自己总不能输在这里,万一自己真的顶不住,宝钗会怎样?会不会彻底进入这噩梦的世界,灵魂再也无法出来?
贾钰此时有些苦笑,自从自己来到这红楼世界,修行都是偷懒的,仗着融合顽石带来的好处,基本就没有努力过,如今终于吃到苦头了。
什么是心魔?简单说,心魔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怨恨,此时贾钰竟然开始后悔起平时没有努力修行来,这一下子就心魔丛生起来。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莫名穿越到红楼世界,又接触到如此多的阴暗无耻的事情,这一次心魔爆发非同小可。
正当心魔即将淹没贾钰所有的意识之时,意识深处的一颗种子萌发开来,一个不知名的声音振聋发聩的吟诵着:
我的道只在我心!我心即我道!
人间不合吾道,吾斩之;仙佛不合吾道,吾斩之;天道不合吾道,吾斩之。
极情至性,唯求一心畅快!
贾钰的双眸陡然放出光芒来,哈哈笑道:“修什么修?炼什么炼?天地亦不可能束缚我,我怎可自缚!”
贾钰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的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片宏大没有边际的世界在意识深处展开了,贾钰心中浮现出来这片世界的名字。
这里就是真灵所有意识、思维、记忆、幻想、前世今生、种种所有融合在一起的地方,这里叫做识海!
于此同时,贾钰的肉身修为直接突破了化神境界,达成了返虚境界!返虚,是的,只有打开识海壁障,才能晋升返虚的境界。
元婴化神,意识的主体仍旧在实在的世界之中,只有打开识海,生命的本质才开启了从实在物质世界转向无尽虚空识海为根基。
此时才算是打破了生命最大的一个桎梏,才初步具备了穿梭人间、天庭、地府三界,穿梭无尽大千世界与小世界的能力。
世界之间的差异很大,生命的物质形态不过是表象,生命的本质从识海境界才刚刚开始展开。
贾钰从修行突破中回过神来,发现时间竟然只是过去了一瞬。突破到了返虚境界,贾钰运转《易经》功法的速度提升十倍以上。
“宝姐姐,你太过分了,我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哪能这么吸?”
贾钰支撑宝钗的阳气吞噬已经毫不费力了,终于缓过神来,有心思吐槽起来。
“宝玉,你别走,你别走!”宝钗忽然喊了起来,同时握着贾钰的手死死的用力。
“好,好,宝姐姐,我不走,我不走,你乖乖睡觉吧。”贾钰赶紧出言安慰道。
“宝玉,你为何要出家?我冰冷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你的影子,
你真是好狠的心,你说我冷心冷面,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个石头,我不是个冰块,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的心就彻底冰封成为一片死寂了,我只是为你而生,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贾钰直接听傻了,这宝钗是咋了?咋还跟自己表白上了?
“你走了,你去出家当和尚了,我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我的四周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冰冷,好冷,好冷,好冷……”宝钗不停的念叨着好冷。
贾钰听得似懂非懂,什么跟什么?宝钗怎么会梦到这个情节?
宝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连她身边的空气都开始降温,什么情况?精神干涉现实?宝钗这是有了特异功能吗?
这么下去,宝钗足以把自己给冻死。怎么救?这寒气也太强烈了。简直没天理了,自己辛辛苦苦才达到返虚境界,刚刚可以用精神干涉现实,宝钗竟然直接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
能怎么办?只能精神干涉对抗了。
贾钰全力运转起精神力对抗宝钗的冰寒精神波动,保持她的体温。光是靠着精神力,宝钗的体温还是持续下降,贾钰一咬牙,小爷我的清白今天就交代了。
贾钰不得不把自己全部贴在宝钗身上,抓着她的双手,通过自己的身体运转真气提升体温来提升宝钗的体温。
精神对抗和物理加温同步进行,足足对抗了一个时辰,宝钗的冰寒精神力才降低了下去,慢慢的平缓起来。
贾钰也松了口气,这一放松自己就干脆趴在了宝钗身上。
肉有些少,不舒服,还是个小骨头妞,不像后来的宝钗肉肉的,还挺丰满的。
贾钰正在心里吐槽着,忽然宝钗睁开了双眼,一双明丽的眸子甚至有着隐隐的电光闪烁。贾钰吓了一大跳,翻个身就想下床逃跑,虽然这副小身子做不了啥,但是心里还是有些贼心的,还是心虚。
宝钗忽然展颜一笑,一把搂住贾钰把他拽回怀里来,紧紧抱住,还在他额头上认真的亲了一下。
贾钰此时的感受正是那句名言,既然反抗不了就享受吧,小美人这么主动,怎能辜负美人恩赐?
过了许久,隐隐已经可以听到鸡鸣之声,天已经马上要亮起来了。
这一晚上贾钰累坏了,被搂在宝钗怀里,温柔乡里,舒舒服服的睡过去了。听到鸡叫,贾钰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宝钗的眸子,此时宝钗正在冲着他微笑。
贾钰心里拔凉拔凉的,完了完了,这丫头疯了,这大清早的笑个啥啊!等下会不会直接吃了我?
“宝玉,在梦里你抛下我出家去当了和尚,你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吗?我现在恨不得掐死你个混蛋!”宝钗面带微笑,齿颊冰寒的说道。
“宝姐姐,冷静,要冷静哈,那个是梦对不对?”贾钰尝试引导宝钗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宝玉,任你巧舌如簧也没有用,我现在非常清醒,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个梦,我在梦里清清楚楚的度过了一生,无比冰寒痛苦的一生。
而你,就是带给我最大痛苦的罪魁祸首,我知道梦里的就是你,哪怕不是眼前这个你也是未来的你。”
“宝姐姐,你也知道不是眼前的我,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的我为了救你差点儿就把小命搭上了,是我救了你啊!
宝姐姐,你要分清楚好人坏人啊,你梦里的那个是坏宝玉,你眼前这个是善良的好宝玉。”
宝钗脸上灿烂一笑,说道:“我知道啊,我在梦里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都有一个声音在支持我,有温暖的感觉在保护我,我知道那是你!
可是,这也不能改变你趁人之危占我便宜的事实啊!”
说到这里,宝钗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贾钰心说,这个笑容太恐怖了,不知道这丫头琢磨什么坏主意呢?赶紧转移话题。
“宝姐姐,我好想知道你在梦里的经历,可以讲给我听吗?”
宝钗也是很想跟他分享,毕竟最爱的、最恨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哪怕他身体还小,心智却是成熟的,能够跟眼前关心爱护自己的他倾诉,真的是她的期望。
宝钗讲了很久,这个梦真的是太长了。贾钰认真的在听,宝钗的梦竟然是宝钗视角的整个红楼故事。
跟曹公版本不同之处在于,宝钗的视角竟然跟黛玉的视角如此的相似,那样的悲伤,那样的凄凉,哀莫大于心死,而心死了却还要经历人生,比最悲哀还要悲哀。
宝钗和黛玉的人生,哪个更凄凉?黛玉在明,宝钗在暗,暗中的凄凉比看得见的凄凉更凄凉。为何宝钗的衡芜院如同雪洞一般清冷?
因为她的心早已经冰寒,却还要挣扎着继续活着,扮演好她的角色,明明心中已经死寂一片却还要硬撑着当一个人,过完人生。
终于有所期待,爱上了宝玉,跟他成亲,结果他却狠狠的痛恨着,更是绝情的出家而去,再不见踪影。
冰冷的刀锋,比冰雪更冰冷,刺穿了心,刺穿了灵魂,刺透了意识,刺进了识海,永恒难以磨灭的痛。
“宝玉,你知道吗?梦里我死了两次。
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比你小一岁,你还总是喊我黛玉,你对我很好,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拌嘴,
可是我的身体不好,十六岁的时候就死去了,我死去的时候你却不来看我,有人告诉我你要跟别人成亲了,我恨你,恨死你了!
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人了,宝玉,你就是个大骗子!”
说到这里贾钰都懵圈了,这不是黛玉的人生吗?
“后来不知怎么我就又活了过来,这一次你叫我宝姐姐,可是被你无情丢下的我,心已经冰冷,梦中的我此时不记得我已经死过一次,只是忘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痛的厉害了我就会吃那冷香丸,吃下一颗就会心如死灰,再不痛了。
我不该喜欢你,更不应该跟你在一起,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都不来看我一眼,我怎能再跟你一起?
可是当你病了,神志不清,我还是心软了,冰冷的心也能心软?真是可笑!可我还是嫁给了你,只是为了好好照顾你这个傻子!”
说到这里,宝钗狠狠攥住宝玉的手,恨不得掐死他。贾钰却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傻愣愣的听着宝钗讲述着她的梦境。
“宝玉,你知道吗?我们成亲没多久,四大家族全都没了。贾府彻底抄家,你却依旧傻呆呆的,我们两个在乡下的庄子上生活。
你什么都不做,不种地、不砍柴、不做任何事情,就像个木雕泥塑。我当了首饰换钱来买粮食,在村庄里捡柴禾,我们就这样勉强过日子。
那一年的冬天大寒,一个大雪天里,深处的雪有四五尺,家里的柴禾不够,我就穿着红袄子、白绫裙子出门去找柴禾。
衣服单薄,可是家里也没有更厚实的衣物了,狐裘皮衣早就典当了。心如死灰,冰如雪洞,冷如冰窟,身上的冷也就没什么严重的。
雪太大,村里的人都没有出来,我就悄悄地在村里人的柴堆上抽柴出来。抽一小堆,我就抱回家里,生起火来,然后再去抱,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
不管村里人怎么说,这一冬总要熬过去的,骂又如何?无心便无耻。
后来天晴了,天暖了,有一天门口来了一个和尚与一个道士,他们非要见你,拦也拦不住。他们跟你胡说什么“与我们走吧,尘缘已了”,结果你这冷血冷心的就抛下我跑出门外,再也没有回来。
我等你等了许多天,终于信了你不会再回来了。
天又冷了,我烧柴那火也不暖,一股冰寒从心里透出来,全身都寒,身子就开始僵了。我放弃了挣扎,冻死也好,死了有什么不好?
我挣扎了一辈子,得到了什么?
父亲没了,哥哥流放不知去了哪里,母亲病死,贾府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最后连你也没了。
然而即便我已经死去,灵魂漂浮在光怪陆离的空间里,那透心的冰寒依旧没有放过我,冻僵了灵魂,寒冰地狱一般没有尽头。
意识渐渐开始消逝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呼唤我、一股暖流在温暖我,那种力量将我拉出了那个无尽冰寒的梦境。
醒了,我就看见你趴在我身上睡着了,你个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