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刚来霍府那年才七岁,如今六年过去,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少爷大她五岁,她刚来的时候,少爷十二岁,算命的说他活不过弱冠,这才有了老夫人将阿暖领进来,给少爷冲喜之事。
不知有没有效,可霍府的人都看在眼中,少爷的精神头是比原先好多了,不止精神头好了,竟然还会笑了。
自从夫人去后,少爷便没再笑过,后来阿暖来了,少爷才独独对她笑。有时阿暖惹了少爷不高兴,少爷不罚她。
为这事儿,私底下没少有小丫鬟们嚼舌根子,那些年长的婆子们只拧了她们的胳膊,警告她们不要胡说。
“可要好好跟阿暖打好关系呢,说不定将来阿暖能成了你们主子!”
大家都巴着阿暖,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阿暖不知道别人心里头想着什么,只道大家对她真好,她性子单纯,也待大家如姐妹一般。
盛夏天气,天儿热的紧,阿暖平日里就怕热,尤其是到了这种时候,简直恨不得跑到冰窖里住着。先是从少爷那儿吃了不少的冰葡萄之后,见了喜儿,喜儿说老夫人那边赏了她一盏沙冰,问阿暖要不要。
阿暖眼睛一眯,忙点头道:“要的要的,我热的很,老夫人那儿的沙冰最好吃了,再放几粒上回少爷给我的葡萄干儿,我最爱吃了。”
想到此处,她没忍住挑了挑嘴唇,又问:“喜儿你不要吃吗?”
喜儿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方便,你吃吧。”
不方便?阿暖眨了眨眼睛,有些懵懂,吃冰有什么好不方便的呀。可喜儿这样说了,还大大方方的领着她去屋子里拿了那盏沙冰,她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跑到自己屋子里,拿了些才从少爷那儿‘骗’来茶果子送给了喜儿。
喜儿接了茶果子,吃了一口,感叹:“又是天香楼的茶果子呀,阿暖,少爷待你可真好。”
阿暖一边吃着泡了葡萄干儿的沙冰,一边眨着眼睛说道:“少爷对我们都很好呀。”
都好吗?
喜儿笑笑,不说话了。
阿暖总说少爷人好,爱笑,从来不会生气。可是她们看到的少爷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们平时看到少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少爷虽说长得好,可是性子却古怪的很,厌恶旁人的碰触,不喜欢吵闹,若是说话声音大了些,她便能看到少爷的眉头皱起来,显然不高兴了。
少爷的书房从来不让人进去,下人们打扫都不行。
可是阿暖却不一样,少爷从不对阿暖这样。
喜儿羡慕的想着,嬷嬷们说得对,阿暖将来肯定是要嫁给少爷的。
吃过了沙冰,阿暖用冷冰冰的手摸了一把自己白净的脸蛋,呼出一口气,凉凉的好舒服呀。
她拿出纸笔:“喜儿,你帮我抄一卷书吧。”
喜儿吓得连连后退:“你又惹少爷不高兴了?”
“才没有,我不过说了句二少爷长得好看,少爷就要我抄书,还问我说,难道他不如二少爷好看?哪有人这样比的嘛……”说罢,阿暖又问,“喜儿,你觉得二少爷好看还是大少爷好看?”
喜儿想了想,没说话,却问:“你觉得呢?”
阿暖抿了抿唇:“其实……我觉得咱们少爷好看,可他越是这样问我,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喜儿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
若是大少爷听了,心里说不定多高兴了,咱们府中呀,也就阿暖这个小傻瓜,不知道少爷有多喜欢她了。
“唉,不说了不说了,你帮我抄一卷好不好?否则我抄不完的。”阿暖不再想那些了。
喜儿摇头:“我们字写的不一样,上回少爷看出来了的。”
阿暖只得叹气,那就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写了,少爷说了,等他晚上回来之前,就得抄两卷书,那么厚呢……要是抄不完,少爷就得打手心。
好狠的心呐,她一想到这儿,甚至有些后悔之前还跟喜儿说少爷很好的话。少爷哪儿好呀,分明过分的很。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总说少爷对她好。
阿暖写的是簪花小楷,要说这字还是少爷教她的呢。她刚到霍府的时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什么都是少爷教她的,她害怕打雷,少爷便让她搬到他的屋子里去住,加了个小床,这一住,便是七年。
阿暖从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习惯了。
抄到一半的时候,阿暖突然觉得肚痛难耐,她眉头一皱,咬着了唇,轻哼了一声,痛的她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下濡湿一片,她一摸,竟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阿暖吓坏了,面色苍白,她急得要命,她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她不会快要死掉了吧?
**********************
等到阿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少爷的床上,少爷在门前在跟郎中说话,她隐隐约约只听见几句什么“少吃些凉的,女子都这样,不打紧的。”
她呼出一口气,郎中应该是说她的身子不打紧。
这就好,她刚刚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治不好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世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等着她呢,她可不能死。
等到郎中被送走,少爷走到床边,还是板着一张脸,像块冰似的,周遭的气压极低。
阿暖吞了口唾沫,心想自己不是没事么?怎么少爷还这么生气呀?难道他是生气自己没有把书抄完?
阿暖觉得委屈的紧,伸出小手拉住了少爷的衣袖,噘着嘴撒娇道:“少爷,你别生气了,阿暖不是故意偷懒的,是我肚子痛的太厉害了,所以才没有把书抄完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嘤嘤嗡嗡的,像是蚊子。
可她知道,少爷肯定是听到了的。可是少爷明明都已经听到了,怎么还是板着一张脸呀,好像好吃人,平时就算她惹得少爷再不高兴,只要她一撒娇,少爷也会原谅她呀。
霍忍俯视着阿暖,见她巴掌大小的脸蛋苍白如纸,眉头蹙起,转身看向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的一众婢子们,喝道:“谁偷摸给她吃的冰!”
阿暖喜凉,吃起冰来便没个节制,故而他每次都会限着量,就是为了不让她多吃。哪知今日出去了半日,一回来阿暖便疼的晕倒在地,满身是血。
当时他看到这一幕,吓得他心跳都快停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赶紧命人叫来了郎中,所幸阿暖没事。
只是……
自己终究是男子,不懂女子的那些事儿,竟然连阿暖来了月事都不知道……阿暖更是什么也不懂。
喜儿听了这话,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少爷饶命……喜儿不知道会这样……”
喜儿吓得厉害,要是早知道阿暖要来月事,她怎么也不敢把自己那份沙冰给阿暖吃。如今少爷那模样,简直要吃人似的,该如何是好?
真是呜呼哀哉。
阿暖见罢,又拉了拉少爷的衣袖,委屈巴巴地撒娇:“少爷你别生气了,这不关喜儿的事,是我缠着喜儿让她把沙冰给我吃的……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都流了那么多血了,少爷就饶了我吧……”
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又娇气又委屈。
霍忍喉间一哽,气的想打她手心。蠢丫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流血了。他冷了脸,说道:“罚你以后再也不能吃冰!”
阿暖可怜兮兮:“这个惩罚未免太重了些……”
少爷一个眼风扫过去,吓得阿暖噤声,才不敢说什么了,少爷怎么突然之间生这么大的气呀。
良久,少爷也没有再说话,阿暖悄声问道:“少爷……郎中说我得了什么病呀?”
霍忍:“……”
虽不说话,面色却红了红。他轻咳了一声,想起当初祖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虽不信冲喜之说,但若是这人是阿暖,他不信也信。
如今阿暖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之后……
看来,真得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教教她了。
“少爷,你怎么脸红了?”阿暖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她病的很严重?可是她明明听见郎中说没什么要紧啊?
“我……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呜呜呜呜……”
“胡说八道。”霍忍见阿暖胡言乱语,皱眉头呵斥,“不过是女子都会……的罢了,什么死不死的。”
说着,他将这次出去时给阿暖带的胭脂巷的胭脂糕拿出来给她吃:“多吃些甜的。”
****************
到了晚上的时候,阿暖觉得腹痛,捂着肚子嘤咛。
接着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暖意,多出来一只手,从被子里穿进来,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阿暖有些诧异,好像不那么疼了……
她知道,这是少爷的手,少爷就坐在轮椅上,给她暖肚子。她打小跟着少爷一起长大,也不觉得什么男女之别,不觉得少爷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她转过头去,看黑暗当中的少爷,嘴角抿了抿:“少爷,不疼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