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发生内乱的时候,被歹人下毒而病危的老皇帝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一脸忧色的惠贵妃娘娘正苍白着一张脸,拿着帕在在龙榻旁伺候,惠贵妃身后站着赵翊的生母如妃娘娘,还有另几个平日里受宠的嫔妃。
惠贵妃脸色苍白,已然十分奇怪了,可更令人生疑的是,她身后的另外几个嫔妃各个面有菜色,摇摇欲坠,特别是如妃娘娘,身上的华服已是脏皱不堪,脸上更是不见平日里的半分精致,看得出她们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老皇帝并没有在意她们的疲态,刚一睁眼,便吃力地四处寻找着什么,待众人惊喜于他的苏醒时,他挥开御医,一只手用力抓住坐在床边小兀子上的贵妃娘,声嘶力竭地吼道,“那个畜生呢?”
惠贵妃娘娘满目含泪,一边用手抚上皇帝的胸膛给他顺气,一边在他耳边柔声哄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要保重龙体啊!”
老皇帝痛苦地不住喘气,好半天才喘顺了气,他的手继续吃力地紧紧捏着惠贵妃的手,再一次追问道,“朕问那个畜生呢?”
众人面面相觑,这话谁也不敢轻易回答。
不过,大家的心里都十分清楚,皇帝口中的畜生,说的就是将后宫戒严起来的赵渊。就连这一次老皇帝的突然病倒,也十分蹊跷,后经御医会诊,才确定是中了一种草本的毒剂——鬼藤草。
皇帝身边有内侍总管夏顾忍夏公公一名,随侍小内侍若干人,还有宫女若干。这些人都是家世清白、手脚麻利,从各宫室里提拔上来的,他们属于御前的人,属于宫中最有体面的奴才,一直侍奉在皇帝的身边,日复一日,无一差错。
然而,这其中也有一个例外。夏公公手下一共有两个得力的徒弟,一个是他同乡同宗的夏举木,也是夏公公的干儿子,人称小夏公公,一个是从御茶膳房提拔上来的小公公,叫康无为康公公。康公公人很聪明,野心也很大,他一直不满夏公公偏袒着被自己收为干儿子的小夏公公,对于夏公公和小夏公公都是怀恨在心的,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压夏公公他们一头,也好让主子清楚自己的能力。这种想法不断在他的心中滋长,久而久之,他便动了歪心思,与心怀不轨的赵渊一拍即合。
赵渊一直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既然有大事要谋,自然需要在他父皇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心腹人。为了保证安全,他通常会在刚入宫还没有根基的小宫人身上下功夫,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眼线,替他传递宫中信息,可这些人毕竟资历太浅,根本难成大事。于是,赵渊的主意便打在了皇帝身边人的身上。
这个人是夏公公最好,可夏公公却是个只忠于圣上的老滑头,想要将其拉入到自己的身边,恐怕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实际上,夏公公就是一个会辨时局,懂得揣摩圣意,又圆滑懂藏拙,会自保的惜命之人,根本不会轻易站队。聪明如他,一早也瞧出了夏公公老女干巨猾的本质,表面上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实际上他是谁都不得罪,谁都不巴结,根本是个滑不丢手的老泥鳅。
可如今即便他是中立的,可他身边的小夏公公却一直与赵翊来往甚密,小夏公公又是这只老泥鳅的干儿子,那么这个老泥鳅的态度便是可想而知的。于是他在一日瞧出了康公公的心思后,便着意拉拢。一个月前,康公公与赵渊密谋几次后,便开始实施了这个心思缜密又阴险狠毒的计划。
康公公因为是御茶膳房出身,来到御前后,便也一直伺候着皇帝的茶水。于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悄悄在皇帝常用喝茶茶具的茶盖上下药,因每次喝茶,茶盖不过是为了滤一滤茶叶,只会碰上茶水那么一点点。由于这个药的药效发挥的十分缓慢,每次用完的茶盏又都是康公公亲子去收着的,于是,这药虽下了些时日,整个皇宫里不仅无人察觉,而且药效也十分缓慢地发作着,竟然连每日来
请平安脉的太医,也毫无察觉。这药约莫下了七八日的时候,终于有了效果,老皇帝先是感到浑身无力,几日后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症状,太医受召会诊,期间有太医提出中毒的想法,可一众太医却并没有验出一丝毒性,最终也不过得出了个过度劳累的由头,嘱咐圣上保重龙体,少费神,多休息。
原本,就照着这个计量,只要康公公再下个十来天,老皇帝必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突然昏倒、神志不清、半身不遂、言语不流利等症状,如同现代的中风,再有个两三日,便会油尽灯枯,寿终正寝,到时候作为长子的二皇子赵渊(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幼时夭折),便会在无太子的局势下,由后宫中地位尊崇的母妃兰妃和自小养育自己的皇后娘娘一齐保举,力证圣上临终前留有遗言,传位给长子赵渊,再由当朝宰府秦大人的鼎力相助,赵渊的天子之位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做得稳当。
可是世事难料,远赴黔州平乱的宸王赵翊不仅没有死于自己暗中派去的几批杀手的手里,竟然还击溃了黔边五寨多年的势力盘结,顺带还解决了附属国罗甸国的威胁。这些功绩一件一件传到京中,圣上龙心大悦。
赵渊怎么也忘不掉圣上收到捷报后,在朝廷上满目赞许与骄傲地嘉奖赵翊时的样子,散朝后,他便借着去拜见皇后娘娘和母妃的机会,进宫秘密会见了康公公。在赵渊再三要求下,当天夜里,康公公便在老皇帝的茶中下了十倍的计量,果不其然地,圣上一杯茶下肚,人直接就摔了茶盏,扫了奏折,整个人瘫坐在龙椅上,嘴歪眼斜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起初,御医还是以为是中风之症,只是连日来的操劳,加之这几日收了捷报,突然的大喜大悲导致他精神刺激地太厉害,便加重了病情。一直守在圣上身边的夏公公十分机敏,一边小心侍奉着,一边提醒太医茶水的问题,最终,太医在茶水残留中发现了鬼藤的汁液。
鬼藤是罗甸国的特产,相传生长于极阴极阳的悬崖上,白天太阳直射,一直不息,晚上地下的沼泽水会漫上来,将鬼藤完全淹没,直至天明。
鬼藤十分奇特,它原本的气味是极其刺鼻的,但这些气味皆因它藤上挂满了腐朽的动植物的尸体,但待剥去外皮,洗净晒干之后的鬼藤却带着一点淡淡的花香。鬼藤本身毒性不大,只有误食大量鬼藤,才会毒发生亡,否则只有上吐下泻的功效。但是这一次的鬼藤毒却不一样,是有人特意取了大量的鬼藤,熬煮提炼后获得的鬼藤毒汁,这种毒汁十分诡谲,它无色无味,毒性猛烈但毒发缓慢,且是一种草植毒物,一般的银针根本无法试出来。
最终,一个曾游历过许多地方的御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出一包黄石粉出来,取了一些粉末倒入残存的茶水之中,顿时瞧见黄石粉在茶水之中汩汩冒泡,原本黄白的粉末变成了黑紫色的小结块,十分的诡异。
这名资历尚浅的御医十分得意,连忙解释说,这是一种用特殊石块砸死当地一种黄色外皮的毒蛇,让毒蛇的血和毒液浸润石头,待石块全都成为红褐色后,再将石头架在火上烘烤直至粉化,再用磨具打磨成粉,这种极其难得的粉末便叫做黄石粉,佩戴在身上,具有天然防虫的功效。由于同属罗殿国的秘术,所以这种粉末正好也是验证鬼藤毒汁的方法之一,而且产生的这种黑紫色的小结块,会出现玉石一样的硬度和通透感,打磨后可以做成装饰品,也同样具有驱虫防暑的功效。
找到了病症,便容易治疗了,众家御医商榷再三,最终选定一种最为保险的治疗方法:催吐、解读汤、银针逼毒、熏草药,最后再灌下汤药疗养。
原本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有嫌疑的康公公也被抓了起来,预备杖毙。可皇后娘娘却把彼时还是宁王的赵渊招进了宫中侍疾。
于是,一切便都变了。
先是宫中宿卫禁军和殿前兵马司都被宁
王的人控制,而后皇后娘娘下令所有嫔妃宫婢都必须守在自己院中,不许出门,单单指了兰妃在御前侍疾。再来便是御医院走水,几个得力的太医死于火中,剩下的太医一见形势不妙,便各个明哲保身,对皇后和宁王表现出十足十的忠意。
福宁殿中的床榻上,皇帝睁着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眼前这个举着圣旨不住在自己眼前晃荡的儿子,心中虽有万般仇怨,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渊满是得意,如今整个皇宫之中都是他的人,就连皇城里的守军也都是效忠自己的苗傅与刘正彦的队伍。养育自己的皇后娘娘与自己的母妃兰妃娘娘已经将后宫中的妃嫔宫婢控制起来了,就连那个碍眼的老泥鳅夏公公,也被吴湛抓了起来,后来也死在了朝天门。
福宁殿内,重又回到殿中的康公公恭恭敬敬站在赵渊身后,一副侍奉左右的架势,让他十分舒适,赵渊优哉游哉地在他父皇御用的桌案上写下了退位诏书,然后举到他父皇的面前,笑道,“父皇放心,待儿臣继承大统,必然为父皇实现多年心愿,举兵夺回十里梦泽。”
老皇帝的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咕噜噜的,却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赵渊在一旁瞧得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对他说道,“父皇,您老不愿意亲自盖上玉玺也无事,反正儿臣已经替您执掌了朝政,再过几日,儿臣便会以太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继承皇位!对了,父皇是不是还在盼着老七回来?您放心,老七回不来了,即便他能顺利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一定会送一份大礼给他。送什么呢?啧啧,送他去阴曹地府如何?哈哈……”
在赵渊得意洋洋的笑声中,老皇帝一口血堵在嗓子眼儿,努力呼了几口气,便晕厥了过去,后来迷迷糊糊醒过来几次,但大都时间里,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只知道后面几天里,有人在给自己喂药、喂米粥、喂参汤。
再醒来,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老皇帝先瞧见了自己宠爱的贵妃和一众妃嫔,而后是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娥太监,却独独没有瞧见自己的二儿子——赵渊那个混账。
惠贵妃一手握着皇帝的手,一手与小夏公公一起扶起了浑身无力的圣上,她继续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哭泣着,“陛下放心,那个逆子已经被凌儿带人拿下了,正关在天牢里,等陛下您亲自发落。”
“凌儿?”皇帝晃了晃神,望向惠贵妃的目光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