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的动作虽然比青白优雅一些,却也没有优雅多少,只是没有被噎到罢了,
听到青白的问话,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的思索了片刻后,继续吃起干粮,同时回答,
“既然剑已经悟出来了,留在这里便没有用了,剑道的完善不是靠悟的,而是靠实践的,
浩然先生当年游历天下,闯出名头的同时,也是在践行自己的道,
后来,于书院接受天下挑战,便是在实践完善自己的道。
这样想来,我差不多也应该如此才是。”
说着,他按着自己的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下来,我便也游历天下,去践行自己的剑吧!”
青白扶着那刻有大字的黑色礁石,艰难的站了起来,
揉着自己早就因为麻木而失去知觉的双腿,
“既然如此,那你我二人便在这里告别吧,我离家数年,虽有原因,却是事实,如今游历天下,也要回去见见父母才是。”
柳白将手中最后一口干粮下肚,然后对着青白行礼,
“既如此,便和先生告别了,”
青白回礼,
“望你,一路顺利。”
言罢,两人便分开行走,
青白继续北上前往临康,
柳白则是向东前往西陵,作为如今天下道门领袖的西陵桃山,不仅有着天下最完备的教典储藏,也有着天下修行界最多的功法记录,和人数最多的修行者,
修行者游历天下,不去一下西陵桃山,总归是差了点什么的。
南晋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国度,
它原本同宋国,齐国,陈国一样,都是西陵的属国,
不过,二十几年前,南晋却独立出来,成为了和大河,月轮,唐国一样的国家——虽然依旧信仰着昊天,却不再受西陵的掌控。
而造成这个结果的根本原因,便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战争,
那是一场大河和南晋的战争,
这两国国境彼此交错,但因为彼此之间治国理念,彼此之间民众信仰等问题,冲突不断。
南晋和大河都有着响彻天下的修行宗派,剑阁和墨池苑。
无论是剑阁还是墨池苑在某程度上都和该国王室有所交错,
这也导致了,他们的态度往往也代表着国家的态度,
剑阁以剑为主,数代剑阁阁主都如剑一般挺拔,所以几乎从来都没有听从过西陵的命令,
而墨池苑的山主,虽然同剑阁阁主一样,也是西陵的客卿,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身为天下间少有的神符师,墨池苑山主王书圣的强大是毋庸置疑,偏偏他为人却胆小的紧,事事都听从西陵吩咐,
偏偏,南晋是西陵属国,大河是独立国家,且和唐国交好,事事效仿唐国,
于是,便出现了一种十分有趣的现象,
大河国亲近唐国,许多百姓都是无信者,偏偏,上层贵族却是西陵的簇拥,
而南晋,百姓们都信奉着昊天,上层领导者们却并不会盲目尊崇西陵,反而有着和大唐相似的治国理念。
那场战争,因为南晋刚刚上任的将军韩起,以及南晋多年来积攒的军事力量,硬生生将大河打到了黄河边上!
就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大河国军士烧毁了北坞城,然后度过大河,以求自保,并凭借着大河险峻,将南晋的大军拖在河北岸,
不然,大河恐怕就被南晋灭国了,
这一场战争的结果被西陵得知后,
西陵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了,南晋将不再是宋国,齐国那样的小国,便同意了南晋的独立。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个国度的都城临康,应该是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的城市才对,
可事实上,却大相径庭。
苏青白入城所走的是东城门,而临康的东城,如长安的东城一般,是穷苦人的地方,
所以,在离家十几年后,回到家乡看到的第一眼景象,便是一副十分真实,可悲的场景,
他早就知道,这里的情形不会太好,因为这里住着的是最穷的百姓,而穷往往都会带来环境上的问题,
可当他真正的穿过笔直的御街,进入dc区那矮小的坊巷之中时,还会感到震惊,
这里的街道本就十分狭窄,又布满了那些无法购买房屋的居民们随意乱搭的篷子,它们不仅占据了大量的面积,还显得十分拥挤,杂乱无章。
行走在其中,不仅需要不断的躲闪着那些篷子上凸起来的铁皮,还要防备篷子里不时被人们泼出来的尿水,以防它们洒在自己的身上。
苏青白踩在垫在污水里的旧砖块,穿过那些污浊的空气,嘈杂的声音,忍耐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尿水的腥臊味,
来到了整个dc区最干净的地方——一口水井处,
dc区很少有水井,这是少数的几个之一,里面的水不仅是百姓们的生活用水,也是他们的饮用水,所以住在这附近的人们,都有意识的保持着这里的干净整洁,
几名妇人蹲在地上用从水井中舀出来的井水刷洗着衣物,
她们基本山不用皂粉,甚至连一旁的洗衣槌都不怎么用,只是用泡起褶皱的双手用力的搓着。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要节约水资源,毕竟,这个时代,水井中的井水几乎是不限量的,
而是因为她们根本就使用不起皂粉,
即便那东西便宜的还不如一口糠面。
可,穷苦人家的百姓,不就是能省则省嘛。
至于之所以很少去用洗衣槌是因为他们的衣物用的布料都不是什么好的材质,
在加上多年来的时光磨损,可以说,本身就很脆弱,
如果在用上洗衣槌,洗上一两次可能衣服就坏了,
在本就拮据的生活中,这种不必要的损耗,自然也是要避免的。
苏青白看着眼前这些妇女,虽然身上穿着的衣物满是补丁,却十分干净,脸上满是疲倦,却充斥着笑容,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人们,
在他们看来,国家谁掌权了,又有那位出色的秀才举人当大官了,甚至不如城东那家的丫头嫁去了城西做富太太来的有趣,
而生活中的八卦虽然让他们感到愉悦,却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他们只关系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而只要可以活下去,生活哪怕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
只要可以活下去,他们的脸上便可以洋溢出那些高官贵族很少出现的笑脸。
虽然穷苦,但却幸福。
这不就是他的大师兄夫子一生以来所守护着的东西吗?
其实,苏青白出生在临康苏府,作为南晋后族,自幼便锦衣玉食,在加上年纪尚小,很难有机会出府体验南晋的国情,
六岁之后,被夫子带入书院,远离南晋,对南晋根本谈不上什么归属感,所谓的共情动容就更加是无稽之谈。
他此时之所有会有这样的感悟,说到底,是因为这些年来,在书院之中,受到夫子和柯浩然的教育所致,
这两人一直都在告诉苏青白,人间值得。
此时看来,人间,也却是值得。
虽然有所感悟,但是苏青白却只能保持沉默,
他确实可以对眼前这些人伸出援手,给他们些银钱,让他们的生活过的更好,
可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居住在东城的人不是没有生活能力的人,也不是没有任何求生技能的人,他们同样有着各自的工作,
只不过,那些工作的收入都很低廉而已,
而那些低廉的工资便是造成林康城dc区这些穷苦人家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就是南晋上层贵族的不作为罢了。
长叹一声,转身向着来时的御街走去,
原本,苏青白只是打算穿过dc区用最快,最短的路线前往苏府,
但是,他仅仅是刚刚进入dc区的入口,便被眼前这景象弄的心有感悟,情绪低沉,
也就决了继续走下去的心思了。
南晋除了皇室外,还有着四个十分强盛的氏族,也就是谢,苏,柳,韩四家。
这四个家族可以说是南晋如今地位,处境的底蕴和原因。
其中,谢家以文着世,家族成员大都是南晋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更是出过四任太师,两任左丞,数位大夫。
苏家的主要实力同样也是文官清流,只不过,这个家族更为主要的存在原因便是后族,
南晋往上数代王后都是苏家女,因为是外戚的原因,其成员在朝堂上大都是太常寺,谏院等部门的官员,
韩家则是南晋最大的军事家族,当然,只有部分兵权,只能领兵,无法调兵。
这个家族同样也出过几任太尉,朝中军部也大多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谢,苏,韩三家彼此关系很好,甚至曾经联手架空过南晋皇室,不过,也因此遭到了相应的打击,
最为明显的便是三家除嫡系子孙外不在允许留在同一城市,而嫡系子孙则必须留在临康城作为质子。
谢家举族搬迁到汝阳,韩家搬到兴庆,隔黄河守望大河,而苏家作为后族,则留在了临康。
除了这三家外,便是柳家,
柳家没有任何成员在朝中做事,之所有与另外三家并成为南晋四大家族,不过是因为柳家都是修行者的缘故,
大唐有天枢处管理修行者,南晋却没有这样的机构,
于是,柳家便建立了剑阁,管理南晋境内的修行者,后来,因为柳家独特的剑道,慢慢发展成为了如今的修行门派,剑阁。
这一代剑阁阁主柳长空,更是摸到了第六境的门槛,极有可能成为千年来第一个非不可知之地的破五境修行者。
四大家族可以说是南晋顶层建筑最顶尖的那一批存在,
因此对于南晋的普通百姓,苏青白只能选择无视,
因为他是苏家的嫡系成员,是南晋如今所有情况的既得利益的,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改变这种现状。
一路沿着御街,耳边不断传来街道上小贩叫卖的声音,
随意找了一处卖汤饼的摊子,点上一碗热汤,几张饼子,坐在被时间和油渍浸透,包裹着的桌椅旁,细细的品尝着,
汤是最普通的羊杂汤,里面的羊杂并不多,用料却很足,
刺鼻的胡椒味,将汤本身的味道掩盖起来,喝上一口,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也会发上一身大汗,
不过,将面饼泡在这汤里,在吃下去,味道就好了很多,
不过,这依旧算不上什么美味,
想来也是,如果真的是什么美味的话,也不会将摊子开在这里了,
“好~”
就在这时,街角一处被人群围起来的地方之中传出了一声声的叫好声引起了苏青白的注意,
在桌子上丢下几枚铜板后,向着那里径直走去,
在念力的作用下,苏青白很轻易的就挤进了人群中,
这才看到那些百姓纷纷叫好的原因——
在人群的中央,一个身材瘦小,一身黑袍,脸面上上着经典的丑角妆容,撅着嘴,蹲着腰,翘着脚,摇摇晃晃的走着,
矮子功!
这是戏剧行当丑角里常用的技巧,需要常年累月的训练,保持平衡的同时,以脚尖代替脚掌,扮演一些身材矮小,或是孩童的姿态。
“我在吃这个~鸡翅膀子!
这也有个名儿~叫凤凰单展翅!哈哈~~哈哈!”
只见这名丑角,嘴上叫着念白,手中举着一张卷起来的青纸,放在身前桌子上的蜡烛前,用火点燃,
“嗯~~~吃这个鸡就得烤热了吃!烤热了吃啊!”
说着,还用手点了点那张已经被点燃的火纸,
紧接着就见他晃了晃那纸,让活燃烧着更旺一些,然后猛的塞进嘴里,
随着他的呼吸,那火纸上的火星子肉眼可见的被喷在地上,
好在临康城这条御街,包括旁边的辅道都是有青砖铺就得,不然,就这火星子落在地上,难免会点燃什么物件。
随着这名丑角的动作,叫好声再一次想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苏青白竟然没有任何兴奋的情绪,
有的反而是失望。
要知道,眼前这名扮丑的演员,就凭他这几句念白的清晰程度,腔调,
一身扎实的矮子功,实实在在的生吞火纸,便足以称上一声角儿了,
如果是在长安,这位是被人请到园子里演出的,
可是,在临康竟然只能在街道上,凭借着这一身本领,做个街头杂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