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高大人没想到开局就是这么一场地位悬殊的官司。
堂下的刘寡妇竟然是要告诚亲王府的人,强抢她的两个女儿。
那可是诚亲王,是皇家宗室啊。
高大人心凉凉地按照流程,先问了事情经过。
凌古容微微低下头问唐朝阳,“这位大姐,你觉得府尹会替刘寡妇她们做主吗?”
他叫大姐倒是很顺口,谁让唐朝阳现在是一副沧桑妇人打扮。
唐朝阳淡然道,“会。”
凌古容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府尹会为了小小的百姓,而去得罪诚亲王府?”
唐朝阳终于分出一点眼神看向身边的男子,有点疑惑。
这男人看起来,嗯,有点像上次在医馆给她银子要看病的中年男子?
现在竟然乔装成年轻人了。
她也不挑破对方乔装的事,而是回道,“我相信皇上,皇上圣明。”
凌古容轻咳了一声,他莫名其妙的又被夸了。
这女人怎么时不时的就夸他。
“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天子?”凌古容实在想不明白。
他们以前应该没有见过面吧。
而他只是刚刚登基几个月而已,她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怪哉。
唐朝阳给了男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急不慢地说道,“因为我想相信,所以就相信了。”
谁会傻傻的说不相信皇上?脑袋都不够砍吧。
她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太多。
凌古容听到这个回答,“.……佩服。”
此时,坐在堂内的高大人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了。
外面的百姓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来人,去诚亲王府传人。”
百姓们不停地交头接耳,“大人真的派人去诚亲王府传人了?”
“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
“别傻了,王府的人最多过来走个过场而已,他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是那母女三人更加危险了。”
众人议论纷纷。
凌古容觉得唐朝阳估计不了解诚亲王府的情况,所以才敢叫刘寡妇她们来报官。
算了,大不了,他出手暗中帮她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去诚亲王府的衙役恭恭敬敬地请来了一名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是诚亲王府的管家,像今天刁民闹事的事情,贵人们根本不需要出面。
管家跟府尹跪下行礼,等府尹审问他的时候,他回道,“大人,我们王府的下人很多,若有下人打着王府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我们王爷绝不会姑息。”
他看向刘寡妇,“这位夫人,请问欺负你们的男子,是何长相?”
府尹让人把缉捕画师叫来。
凌古容看着堂内现在的情况,眸色淡淡地轻笑,“大姐,你看,这管家可是说了,是王府的下人打着王府旗号为非作歹,跟主子们都无关,他们可以轻轻松松推出替死鬼。”
唐朝阳半点不急,“哦。”
凌古容见她面色沉稳,还是不着急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这位大姐难道还有什么依仗?
堂内,刘寡妇努力回忆那五名男子的面容,当时的情况危急,她只记得为首说话男子的面容。
诚亲王府的管家目光带着冷漠,真是不知道死活东西,敢来府衙告王府。
就在这时,唐朝阳喊道,“大人,民女当时也在场,民女记得那五名男子模样。”
管家冷冷地看向唐朝阳,心里冷哼,又一个不怕死的来了。
凌古容也想进堂内去看,他勾唇喊道,“大人,在下也记得他们的模样,还可以帮忙作画。”
暗中保护凌古容的暗卫,听到皇上叫府尹’大人’,皆是替高大人冒冷汗。
高大人让唐朝阳他们进来,“堂下何人?”
唐朝阳身上没有功名,现在她又是普通的民妇,需要跪下回话。
她跪得很溜,“大人,民女叫唐大红,是个赤脚女大夫,当时那五个男人来馄饨摊位,二话不说就开始砸……”
当凌古容听到‘唐大红’这三个字时,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好土的名字。
他知道这肯定是她的假名。
凌古容给自己安了一个举人的功名,他不是犯人,不用下跪。
有了唐朝阳跟凌古容的帮忙,那五名诚亲王府的下人也被画了出来。
刘寡妇给唐朝阳他们一个感激的眼神,又朝他们磕了头。
府衙外面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过来看。
府衙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高大人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高兴。
唐朝阳已经被允许站起来,她转头看着外面聚齐着的百姓,收回视线。
凌古容实在是被唐朝阳勾起了浓浓兴趣,他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怎么做。
诚亲王府的这位管家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打算把五个替死鬼推出来了事。
若是真的如此,刘寡妇她们今天来告状根本没有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受到惩罚。
不知不觉,凌古容花费了一点心思去猜唐朝阳下一步要做什么?
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一样,等衙役去把画上的五名男子带来府衙。
那五名男子跪下直接认错,他们供认是他们自作主张胆大包天的想去抓双胞胎姐妹抵债。
在场的众人听了心里叹息。
这次告状,诚亲王府只是损失几个下人而已,王府根本是毫发无损!
刘寡妇已经开始彷徨不安,精神气都没快没了。
她以后要带着女儿去哪里生活?
管家淡淡的看了刘寡妇身边的双胞胎,这对姐妹倒是可以送给二公子解解闷。
高大人叹气,诚亲王府这边的下人一口咬定是他们擅自自作主张,他也只能判这几个下人而已。
“大人,请容许民女问管家一个问题。”唐朝阳说道。
“准。”高大人应道。
唐朝阳看向管家,疑惑地问,“这五个下人,平日里伺候的是哪位贵人?”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不能回答吗?”
唐朝阳淡笑,“你不要告诉我,他们还没有资格伺候府里的主子,以前二公子上街的时候,他们几个可都是跟在他的身后。”
管家冷眼看她一眼,“他们是伺候二公子的下人。”
唐朝阳一点也不害怕管家的冷眼。
她先朝高大人行礼,然后转身面对堂外的百姓。
“大家是否有人看过《晋刑法》?里面有一条刑法,凡是强行掠夺、强抢良家女子,会判处杖刑、流放,若是情节更加严重者,判处死刑。”
“然而,贵人们会受到家族庇护,而逃脱惩罚。”
唐朝阳轻笑,“诚亲王府的二公子,以前强抢良家女子的事情少吗?难道那些都是他的下人自作主张吗?”
“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信吗?”
“反正我是不相信!”
围观的百姓安静地看着堂内的女子,很震惊,今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事。
一名女子竟敢在府衙里谈论刑法。
先帝在位时,刑法其实如同虚设,权贵跟金钱才是王法。
唐朝阳知道新皇打算让《晋刑法》发挥一定的作用,虽然不能完全发挥作用,但是至少有一定的规则。
她从怀里拿出两张带着血掌印的状纸。
她转身,双手呈上状纸,“大人,这两张都是被诚亲王府二公子强抢女子家人的血书。”
她也只找到两户人家愿意写下状纸,剩下的根本不愿意得罪诚亲王府。
衙役接过状纸交给高大人,高大人快速的看了状纸,双眸锐利的打量唐朝阳。
唐朝阳微笑,她还没说完,“官员不能纵容其子弟为非作歹,皇上明明下了旨,让官员约束子弟,诚亲王府今天就做出这种强抢女子之事,这是藐视天威吗?”
一句藐视天威,让管家变了脸。
谁敢藐视天威,又不是要造反。
管家已经有了杀唐朝阳的心,一个贱民竟敢如此这么放肆!
他跪着磕头,跟府尹高大人喊冤枉。
凌古容静静的盯着唐朝阳,他转头看向在堂外的众人,有懵懵懂懂,也有激动者。
他刚想推动晋刑法。
这位‘唐大红’就给他搭了一个梯子。
他叹息,手指暗中比了一个手势。
没过多久,穿着紫色官服的锦衣卫指挥使宇文杰带着一队锦衣卫来了府衙。
唐朝阳看到宇文杰,心里咯噔一下,上辈子,这位可是新皇手里的一把剑。
凶残名声在外的宇文杰。
宇文杰修长的五根手指,握住腰间的佩刀。
他凶狠的目光快速的扫了一眼,目光在凌古容身上停顿了一下,又快速移开。
“本官听说诚亲王府不把《晋刑法》放在眼里,还藐视天威?来人,把诚亲王府的人通通带走。”
锦衣卫办案,府尹也不能插手。
这诚亲王府看来是要倒大霉了,新皇要拿诚亲王府开刀,让大家重视《晋刑法》。
虽然跟她后续的计划有些出入,不过也没差别。
唐朝阳笑了笑。
从翡宴管教不力被新皇仗责,到新皇警告朝廷命官约束子弟,建立锦衣卫,再到如今的诚亲王府开刀,进行推动刑法。
这些都比上辈子提前了,刘二娘她这辈子不用担心跟姐姐还有娘亲分离。
唐朝阳这辈子并不打算让刘二娘替她做事,她不会再让自己活在仇恨里。
养大安安,才是她需要做的事。
凌古容看到唐朝阳勾唇淡笑,那张蜡黄又不好看的脸,竟然有一点生动。
他低沉地问道,“大红姐姐,很开心?”
唐朝阳,“?”
大红姐姐?
好难听。
两人默默的对望了一眼。
唐朝阳微笑,“很开心,天子圣明。”
凌古容要不是知道‘唐大红’不认识他,他都要怀疑她是故意拍龙屁了。
此时,围在府衙外面的百姓里,就有识字的学子。
学子们谈刑法的时候,老百姓他们也听了一点,就好奇。
百姓问道,“刘寡妇她们母女三人是不是没事了?”
他们这些老百姓真的可以告权贵的吗?他们可以吗?
而学子们隐隐有种预感。
晋国正在百废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