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的三人,除了默默的流泪之外,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过了不知多久,好像眼泪都已流干,通红的眼眶传来一丝干涩。
李似随的母亲才率先打破沉默,低声哽咽的说道:
“随随,怎么还没把药吃掉,你要主动配合治疗,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们都不会放弃,你明白吗?”
听着母亲的话,李似随更是心如刀绞,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艰难的忍着浑身酸痛起身。
站在病床上跪在父母面前,近乎用尽所有力气说道:
“爸,妈,恕儿不孝,今生欠你们太多,如果有来世,我会用尽所有来偿还!”
“你们能送我最后一程我已满足,其他时间你们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吧,见面只会徒增伤悲,反倒不如不见!”
“我死后将我骨灰洒向大海即可,这一世感恩有你们!”
说道最后李似随已经哽咽到无法呼吸,父母见李似随如此举动,更是难以自持,放声痛哭。
平日里一向严肃,很少表露感情的父亲,也已哭成一个泪人,边哭边怒吼道:
“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要这样来折磨我,希望那世界末日立刻发生,让我去陪我那可怜的孩子,呜呜……”
李似随泪如泉涌,每次见面都是相似的场景,父母整日以泪洗面。
李似随感觉自己已到崩溃的边缘,只恨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样对自己的双亲。
此时此刻不自觉的生出无边的戾气,只希望那网上疯传的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的传言立刻变成现实,让整个世界为自己陪葬,虽然现在还有十多天才到预言的日子。
等等,怎么会是2012年啊,不应该是2020年吗?李似随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父母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李似随的决定,但是只要李似随活着一天,这个特护病房的费用,父母会一直支付,这也算父母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看着父母默默离去消瘦的背影,李似随现在只希望死神能够快点来临,结束这一切。
身心疲惫的李似随又一次陷入了昏睡当中,病床旁边的心率记录仪仍在不知疲倦的记录着,眼前这个将死之人生命最后的轨迹。
或者是李似随的恳求得到命运的回应,至从上次父母来探视完李似随之后,李似随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
整日都处于高烧昏迷的状态,病床前护士也需要日夜陪护,随时记录病人的状况,主治医师也都时不时的聚集在李似随的病房外,小声讨论着什么。
毕竟李似随的病情属于特例,对于这种医学界都属稀少的案列。
任何职业医师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病人的生死已经超出医生的掌控范围,但是对于后续其它病例的控制及治疗都有很大的借鉴作用。
现在李似随只能通过流食来补充虚弱的身体,抬起手臂对于李似随而言如登天般艰难,意识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有时候睁眼会看到自己身体上多了很多吸管,不知名的液体流入或流出。
有时候又会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梦到小时候、梦到年轻的父母,梦到熟悉的街道、梦到熟悉的亲人朋友,好像用很短的时间从头再回顾一遍自己的人生。
2012年12月20日晚10点,连续昏迷将近十天的李似随,忽然睁开眼睛,意识变得格外清醒,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
虽然隔着几道墙,仍然能听到楼道里面几个小护士在议论着什么。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世界末日,我们还在这加班”
“你们快看微博,好多人在吐槽世界末日!”
“这就是商家炒作出来的噱头,哪有什么世界末日……”
李似随听着这些,不禁感觉活着真好,每一天都是未知的旅程。
这种感觉让人沉醉,可李似随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忽然清醒的大脑,可能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因为李似随自己都能感觉到沉重的身体,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前段日子插在嘴里的流食导管已经没有,变成胳膊上营养液的输液管,孱弱的身体现在只能依靠注射营养液来维持最基本的机能。
渐渐地李似随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刚才还清醒的头脑也变得越来越昏沉,好像立刻就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怀着对生命无限的眷恋,李似随最后一丝意识也变得模糊。
身体渐渐的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心跳变得越来越缓慢,随时都要停止。
特护病房外的监视仪器,此时显示李似随体内的红白细胞已经激增至普通人的数十倍,像无限蔓延的病毒一样。
侵占着李似随身体每一个角落,也正是这些无限增生的红白细胞,夺去了李似随年轻的生命。
城市的夜空,灰暗阴沉,散发着一股潮湿水泥的腥味。
夜幕笼罩下的灯红酒绿,依稀可见,明天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只是平凡生活中的某一天。
而对于某个人,明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因为,命运总是爱开玩笑。
2012年12月20日23时59分,整个世界即将迎来新的一天,很多人此时已酣然进入梦乡。
李似随的特护病房前,紧急铃声忽然想起,随即值班医生和护士纷纷涌入病房,看着心跳记录仪已经变成一条直线,心率为零,医生立即使用电击,开始尽力挽救李似随。
当电击仪器架设完毕,医生准备开始电击的时候,整个空间突然变得粘稠无比。
医生抬起电击设备的双手,竟在无比缓慢的落下,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像极了电影当中的慢镜头,只是此时却如此真实。
所有人都变得无比恐慌,惊恐的双眼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幕,用尽全力嘶吼的声音,仿佛暗流涌动的海面偶然冒出的一个气泡,卑微又无力。
医生护士们所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整个病房被耀眼的白光所充斥!
身体感觉到阵阵灼热,像浑身赤裸置身于烈日之下。
窗外也是亮如白昼一般,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之后,他们便如同被高温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李似随,整个身体都被白光所包裹,渐渐形成了一抹粘稠的光带,而且越聚越多。
窗外曾经熟悉的世界已然不见,整个世界都开始天塌地陷。
地面出现无数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迅速有力的撕裂着一切,地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城市的高楼如同被推倒的多诺米骨牌一般,一幢接着一幢,轰然倒下。
如此末日般的场景,唯独没有任何人类声嘶力竭的呼救声。
除了轰轰轰的建筑物倒塌之声外,便是随处可见的爆炸声。
曾经在地球上傲然挺立无数岁月的高山,山顶的冰雪也开始不断的融化蒸发。
伴随着山脚下轰轰轰的塌陷的声音,挺拔的身姿逐渐在自然力量的撕扯当中消失。
地底仿佛有无数头巨兽在奔跑,巨大的声响像在弹奏一首末世交响曲一般,悲怆,苍凉,宏大又不失奋进。
曾经的山脉变成了平原,曾经的平原又隆起了山脉。
无数森林草地被翻滚的泥土裹挟着,淹没在了地下。
而曾经埋藏在地下的,借着这翻天覆地的力量又得以重见天日。
这股自然之力好像历史前进的车轮,任何人任何物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滚滚向前,碾碎一切。
平静深邃的大海,此时也如同被煮沸,气泡不断的破碎升腾。
海平面不断的上升,滚烫的海水漫过曾经海边的城市、高山,汇入河流湖泊。
然后继续前进,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其中!
任谁都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自然之力,竟有如此威能。
焚山煮海,滔天陷地,人类文明瞬间回归原始,整个世界一片荒芜,生机全无。
从太空中俯瞰这颗蔚蓝星球你会发现,此时变成一颗亮度不亚于太阳般耀眼的存在。
仿佛在拼命的燃烧着什么,时间在这一刻已不在重要,因为已经没有人去在意时间。
整个地球,整个世界,陷入了毁灭。
在无尽的等待之中,光芒万丈的蔚蓝星球开始逐渐暗淡下来,像一块烧红的铁块掉进冷水里面,渐渐地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可是没过多久,温度并没有变得稳定,而是在继续下降,寒冷逐渐覆盖了整个地球,之前的蔚蓝星球已然变成被冰雪包容的寒冷世界。
经过炙热和寒冷的交替洗礼,整个人类文明世界已然生机全无,死气沉沉,放眼望去,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地球陷入了无声的毁灭当中。
地球某个未知的地方,不过六七十平米狭小的空间内,墙壁上挂着很多台显示着“nosingle”的显示器。
杂乱的空间不时从四周墙壁传来隐隐的震动,墙上的显示器也不断的晃动,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房间四周堆满了不知名的各种仪器,闪烁着眼花缭乱的光芒,时不时还传出刺耳的报警声。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一位身材佝偻,衣着朴素的中年人,紧紧盯着面前唯一有画面的显示器,沉默不语。
从他扶着桌子用力到发白的双手可以看出,此时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掩盖他内心的波澜,又或者不仅仅是波澜,而是惊涛骇浪。
显示器里面的画面,正是天塌地陷,翻云搅海的毁灭场景。
随着镜头位置不断的降低,不一会便被海水吞没,紧接着画面一黑,显示“nosingle”。
中年男子好像劫后余生一般,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整个狭小的空间内充斥他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刺耳的警报声,惊醒了陷入半睡半醒中的中年男子。
“警告!设备温度过低,警告!设备温度过低”
中年男子一骨碌爬起来,迅速跑到某台仪器前,按下数个按钮。
空间内传来“启动恒温装置,恒温装置启动成功”的声音。
斜眼瞥了下旁边仪器显示的室内温度,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由零下十几度升到零上二十多度后渐渐趋于稳定。
中年男子长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好像要继续未完成的美梦。
只是下一秒钟好像坐到了什么不该坐的东西,腾的一下坐起来,火急火燎的开始在塞满各式仪器的狭小空间内转圈,一边转圈一遍自语道:
“完了,完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完了!”
抓耳挠腮的转了半天,突然又面露喜色道:
“你们全都认为我是错的,然而现实却印证了我的理论!”
高兴还不过三分钟,中年男子沮丧的自言自语道:
“正确又如何,现在已经无关紧要,整个世界都没了!我独活于世又什么意义,也罢,我的理论验证还有最后一步,就让我自己来完成这个验证吧!”
说着,男子走到笔记本电脑前,用右手向上扶了下滑落的眼镜,透过镜片可以看到男子在这一瞬间所流露出的坚毅目光。
此时此刻已经无关生死,而是一种使命又或者是责任,促使中年男子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四周开始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节能模式正在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随着倒计时的响起,男子快步走到一台类似空间舱的仪器面前,拉开透明的舱门后便顺势躺了进去,舱门随即关闭。
只能容纳一人的空间舱仪器开始闪烁光芒,内部开始注入不知名的液体,中年男子冷静的躺着,一动不动,伴随着倒计时“零”的声音,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高耸入云的山峰,峰顶隐隐有着梵音唱响,想必是在聚众庆祝着什么。
山脚下不远处低矮的半山坡上,有一间破败不堪的小茅屋,屋内一阵一阵的咳嗽声,好像在告诉着路人,这里还有人在居住。
随着“吱”的一声,茅屋的房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位身着素衣,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男子。
要不是他宽厚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证明着此人正直壮年,光是那一头银发,你会误以为这是一位花甲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