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微时妻(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七娘穿了一袭正红,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又花了近两个时辰着意装扮过,在家中对着新磨过的铜镜左看右看,确认自己打扮得明艳动人,雍容华贵,这才点了头肯出门。
按她想的,戚时微也该好生装扮一番,拿出自己最名贵的头面,最耀眼的衣裙来见她。待到见了面,却好似蓄饱了力气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着没落的,反倒更叫人生气。
——戚时微压根没有用力装饰,甚至一望便知,她没有在装扮上争锋的心思。
裴清荣打扮得简简单单,一身竹叶青袍子,腰系铜带钩,浑身上下仅有的饰物是一块白玉佩,不至有失身份。但他生得清隽而标致,光是站在那里便皎如玉树,周身气势浑然,叫人不敢轻视。
戚时微走的是和他一样的路子,穿了一条半新不旧的莲叶青罗裙,外罩纱衣,是炎炎夏日中的一抹绿意。头上插戴不多,但件件都是精品,一对浑圆的东珠耳珰莹润生光,腕间露出半只镯子,腰中的碧丝绦上系了和玉佩成对的白玉环,雕工极佳。
显然是气候太热,没有着意打扮,只挑了平日常穿戴的几样,以求在宴席上不失礼罢了。
七娘看在眼里,不由便觉得自己是被比了下去。
赵夫人又笑叹道:“可真是一对好姐妹,一个天然去雕饰,一个妍姿配艳质,真真儿是春兰秋菊,各有擅场,叫我看花眼睛了。我倒不求别的,若是家里两个的女儿长成后能如你们一般,也好让我放下一桩心事。”
戚时微抿唇微笑道:“夫人谬赞了。”
“曹夫人,”赵夫人微微倾身,唤了七娘一声,“可是这茶不合心思?”
七娘久未开口,实在是招眼了些,她是主人家,不得不照顾宾客,便拣了个安全的话题打岔。
七娘这才回神,微微笑道:“六姐貌美,我都被比下去了呢。”
她这话倒不是虚的,戚时微的姨娘正是因为貌美才进府,她继承了姨娘的美貌,自然比七娘生得更好看。只是往常在府中,戚时微通常有意遮掩,不怎么打扮,也不抢她的风头罢了。
饶是那会儿,戚时微只带两枝簪子,一对儿银耳珰,衣饰也半新不旧,往七娘面前素伶伶地一站,然而她天生丽质,肤白胜雪,眼波盈盈,虽然低着头,一脸的谨小慎微,但当真是荆钗布裙不掩国色,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谁更好看。
只是家中众人都捧着她,七娘正得意,占尽了风头,也就不怎么同她计较罢了。
这会子细看,就算七娘着意打扮,却失于用力了。须知美贵在自然,一旦有了分毫刻意的痕迹,便不免落了下乘。
七娘强笑着,赵夫人眉梢微微一挑,自然地打了个圆场:“哪里的话,同胞姐妹,连眉眼气韵都瞧着是相似的,哪儿来的谁比下谁?”
戚时微淡淡一笑:“夫人说得很是。”
裴清荣注意到这边的交谈,转过脸来,朝戚时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他们两人一个穿了淡青,一个着深青,颜色很是合衬,腰间的玉佩和玉环也是配套的,一望便知是一对惹人钦羡的神仙眷侣,七娘不想再多看,索性避开了目光。
另一边,戚时微端正坐着,虽说语带笑意,和赵夫人一脸熟稔地彼此寒暄,心里却总提着一根弦。她虽渐渐习惯了交际场合,却是后天练出来的,总不敢放松,更别说今天的宴席何等重要,来往的宾客都是重量级人物,越发不能出错。
只是她预先演练过,因此将心底的些许忐忑都掩藏得极好,面上依旧浮着微微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叫人一点也看不出紧张的心思。
落在七娘眼里,便是戚时微穿着打扮无不精致,都是现下南方时兴的好东西,富贵气养人,戚时微如今也养出了正头当家娘子的气韵,说话看人都是落落大方,举止自然,再无一点怯懦的影子,和出嫁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她几乎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七娘一时茫然,一时憋气,好在从小到大的教养还在,强忍着撑完了一场寒暄。眼见赵彬与裴清荣和曹睢两个相谈甚欢,满脸的意犹未尽,只是不得不去迎其他的宾客,正在依依惜别。
曹睢满脸热络的笑意,又冲裴清荣拱了拱手,七娘不得不也跟着行了个礼。
“又有客来,我们得先去前头了,”赵夫人道,“还未开席,你们尽管在此处歇息。”
四人都站起身来,目送赵彬和赵夫人在下人们的环绕下出了亭子,朝前院行去。
亭子里剩下的四个人便有些不尴不尬起来,曹睢一心结交裴清荣,语极热络,裴清荣不落他面子,只是也不过分亲热。
两人的交谈还算友好,只是七娘望着便觉眼睛疼,曹睢察觉到少许她的情绪,怕她还未开席先将人得罪了,只得随意寻了个借口,带着她离开了。
亭中只剩两人,裴清荣便问:“如何?”
“什么如何?”戚时微笑了,“交际而已,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还真能生气?”
“你就是太懂事了,”裴清荣屈起指节,摩挲一下戚时微如玉的侧脸,“就算你真发脾气、想报复,我也能给你撑腰。”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很是笃定,带着些很少外露的张扬味道。
戚时微顿了顿,笑了:“干什么?你是来演话本子的还是来干正事儿的?”
“嗯,”裴清荣不再多说,握了她的手,“走吧,这园子的景致还不错,上一回是夜里赴宴,来不及细看,这次咱们能好好看一看。”
这院子名为百花园,已在赵氏一族传了三代,已经很有名气。
百花园经营得极好,有花有木、有山有池。他们现下的这一处主院后头,便能听见潺潺流水声,绕过去一看,竟是个阔大的池子。
池子倒不足为怪,可源头还连着活水,竟是从一处假山上开凿了泉眼,又因山势凿了河道,渐渐引过去的。
那假山颇高,在主院以北,并无院墙相隔,因为假山本身以起到了分隔的作用。说是假山,其实也不假,反而相当自然,上头广植花木,又有嶙峋的奇石,上覆青苔,花木葱茏间,好一派幽静的景致。
六七月间,紫薇开得正盛,一树树的枝条都缀满了花儿,在阳光下热烈地绽放着。枝条间又错落地垂下用金箔剪成的福、寿二字,一眼竟看不尽各异的字体,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亮得直晃人眼睛。
这会的阳光还算浓烈,戚时微提起裙子,向上走了两步,寻了一处树下的荫凉歇息片刻。
此时又有宾客过来,老远便热切地喊了裴清荣一声,紧走过来,裴清荣便走过去和对方寒暄,戚时微远远冲他挥了挥手,示意她身边有石青跟着,不必担心,又往更深处的荫凉地走了几步。
石青亦步亦趋扶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条细麻布手帕,拂去石块上的灰尘与枝叶,让戚时微坐了,又说:“姑娘,该吃药了。”
戚时微每天要固定吃两回药,早上是汤药,下午是药丸,都是裴清荣找人配的固本培元的方子。两个月来,她已习惯了这时间,便点了点头。
石青拿出随身的药瓶和水囊,将药倒进戚时微手心中,戚时微正要服药,假山深处忽然又出来一个人影,还有些眼熟。
戚时微内心叹了一句,俗话说得好,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戚时幼。
“七娘。”戚时微毕竟居长,率先开口,淡淡一点头。
“姐姐,”七娘的两只眼睛里似是冒着火,“你现在很得意吧。”
戚时微愕然,想不到什么回应的话,想想也的确不该与她纠缠,索性闭了嘴,将药丸合着水送服了。
只有两粒小小的药丸,她仰起头,就着石青手中的水囊喝了一口,一饮而尽,削瘦的脖颈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手腕跟着一带,露出半边木镯子的花纹。
“你现在都不屑同我说话了么?”七娘脚下似扎了根一般,牢牢站在原处,逼视着她。
戚时微不想同她多话,站起身来要走,回头对七娘道:“你多心了,我的确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七娘却不放过她,“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显得举重若轻吗?你这样轻描淡写,显得我很好笑吧?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七娘顿了顿,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能过得比我好?
她以往一点也看不起的庶出姐姐,竟然找了这样好的夫婿,到她面前耀武扬威来了。两人之间的形势完全掉了个个儿,七娘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劳驾,”戚时微还是那副柔婉平和的语调,“借过一下。”
她一只手扶着石青,另一只手提着裙角,预备下山去。
石青这丫头很是识得眉高眼低,这会儿牢牢绷着脸,护在戚时微身前。
“哈,连你的丫头现在都能在我面前昂首挺胸了!”七娘刚和曹睢吵过一场,这才一个人往假山的深处来,偏巧又碰上戚时微。她也是自小娇宠长大,心头邪火一起便不管不顾了,誓要发泄出来。
如果戚时微肯应她两句,可能还好些,偏偏戚时微轻描淡写的,这姿态却越发地惹人生气!
七娘索性不忍了,将胸中怒火倾泄开来:“你花了多少功夫,在我面前装成这副样子?刚刚不是还夫妻情浓、情意甚笃吗,这会子又跑到这荒僻地方一个人吃药,我那了不得的姐夫又忽然不见了。吃的什么药,该不会是求子的药吧?你生不出孩子,又怕他纳妾,自个避着他求子?”
戚时微一愕,摇摇头,这次是真笑了。
七娘扫到她手腕上的木镯子,又恨恨道,“头上都是金啊玉啊的,可怎么就改不了穷酸相,是从哪儿淘换出的木镯子,上不得台面!”
上不得台面。
戚时微还记得,刘氏很喜欢说这句话。
等嬷嬷告完状,她总拿眼尾轻轻一扫站在下首的她们,然后道:“罢了,毕竟是庶女,上不得台面。”
她是从不亲自训斥庶女们的,失了身份,所有的训导不过这一句,剩下的依旧交给嬷嬷们,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加罚绣活、抄家规、禁足、跪祠堂……总归不会让人轻松。
站在下首的庶女们却都噤若寒蝉,她嘴里的轻飘飘一句,却仿佛重若千钧一般,压得人抬不起头来。戚时微当时就从不敢抬头,总是将头低了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