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林安

黑色的未知们回到这间小屋,涌动着带上了房门,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雪融的水渍,把房间里的水壶盛上满满的雪挂到壁炉前加热,而后彼此裹挟着回到了乔斯林的体内。

“安格”垂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乔斯林递给他的文件袋,厚实的防水牛皮纸,封口处除了根植园的漆印,还有另外四个印章,其中之一是字母“d”的样式,那应该是乔斯林的中间姓。

“我以为你们根植园的主张,应该是即使牺牲安格,也要消除我。”

“确实是这样。”

“……那为什么?”

他抬起头,发现乔斯林也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悲戚。

乔斯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缓缓吐出了两个字音:“林安。”

呼啸之声迅速远去,小屋外的风雪似乎在此刻停下,只剩下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林安缓缓抬头,目光防备着乔斯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逃不掉,他太强了,而且安格的身体非常疲惫,我们靠着乔斯林的带领才走到了这儿,现在无论往哪边逃,都不可能在死掉前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要装傻吗?他是怎么知道的?索里亚家的人?他不应该对她们读取了记忆,那样我肯定会发现……

他努力地试着压下自己惶恐的情绪,斟酌着如何开口。

乔斯林只是伸手轻指着他手里的文件夹:“你可以看看。”

他拿着文件夹的手都在轻微颤抖,他撕下漆印,取出里面大小不一的资料,其中最面上的一叠资料的标题部分,出现了显眼的两个注音符号:linan。

他拿起那张资料,标题的全文是《19号未知实验体记录-linan》

捕获时间:1882年12月

捕获地点:塔塔河流域

详细情况描述:此未知当时依附于凯特人的尸体上,在治安局巫师无法清除的情况下转移至根植园,由乔斯林·d·厄里斯负责,在83年新年转赠给艾恩研究中心。

最后记录:毁坏于实验事故,事故名-10830601安德烈亚斯。

留存读取:未知实验体的身份是一名实验室研究员……

林安的手微微发抖,他把资料放在腿上,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他看见那所谓的留存读取中,以另一种方式记录着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在蓝星上的所有点滴。

林安出生在80年代末,他记得父母带着他从农村前往南方的城市务工,他记得和合租房里其它孩子一起的打闹,每天放学时能看见别家的叔叔阿姨在合租房的门口炒菜,他把一丢,跟着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到吃饭,吃完饭开始做作业,日子过的非常恬淡,他性格既不老成也不叛逆,上学期间没有得过什么夸张的奖项,但也从没和父母吵过架,没和老师顶过嘴,他对女同学有过些许爱慕,但这爱慕还未成形就戛然而止。

电视剧里最美好的年纪,高二那年,他老妈被查出患有肾透明细胞癌,被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一家人开始给老妈治病,这病治了两年,他也就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

父亲从早到晚要么是在医院要么是在公司,他们家多年的积蓄在一次次治疗过程中耗尽,病因查不出来,有说法是因为工作环境,老妈曾在石棉厂工作个半年,一家人试过去找工厂,被工厂的老板们戳着脊梁骨骂了回来,说他们碰瓷,老妈也拉着他们的手,说她只在工厂里工作了半年,

这事或许真的和工厂没有关系,一家人化疗、放疗,病情反反复复,老头卖掉了家里打拼十多年买的60平房子。

奥运前夕,林安的高考不出意料的落榜了,他站在老妈的病房外,根本挪不开步子,他的成绩连中专都考不上,老师的所有声音像是浆糊,一滩一滩砸在他脸上,噼里啪啦溅的满屋子都是,他还要抬着脸应着。

他在教室里发火,把压抑的情绪宣泄在同学身上,因为一张一字未落的卷子和劝说他的学委吵了起来,他身子抖的像风中的树枝,那双手紧紧拽在一起想挥出去,老师找他聊过,知道他家里的情况,面对寂静无声的林安,老师指着自己办公桌上的照片,告诉他自己的三个兄弟如何死的只剩下自己。

奥运的锣鼓喧天,炸裂的烟火一步一个脚印走向盛大的体育馆,头发都掉完了的秃头老妈拉着他说:“我只希望你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我要你快快乐乐的,我什么都不求。”

烟花在人们的欢庆中炸裂,他怎么也想不到放电子秤上也秤不出重量的成绩单,在那一刻竟然重的他喘不过气来。

医护人员涌进病房把老妈的病床推走了,林安跟在后面推,跑了两步就跟不上了,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父子俩对着死亡通知单沉默,他们之中要是有个人能哭出来该多好啊?

老头把病房里的东西收拾好,跟着他去学校搬书搬行李,搬回来堆在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这屋子里一张双人床、一堆无用衣裳

和两麻袋的书、那个遇事要取钱的年代,床上堆着老头的一叠红钞票,没洗的碗和苍蝇蛾子在床上飞,还有两个没死的人。

隔壁传来电视的声音,奥运会的转播如火如荼,老头抽了根华子,他对着满屋的废物一合计,弹指把烟头按熄在饭碗里,指着屋里的大包小包。

“走,给你妈。”

一屋子的东西,包括爷俩的衣服和那成绩单全都烧了个干净,烧的红了半边天,烧的爷俩差点进去。

俩人被教育完出来,老头裤腰带里别着一叠红的,他带着林安各买了一套新衣,林安不吱声,他也不说话,爷俩包了一辆面包车,一路向北,沿着起伏的江河上了京。

等他们到的时候,奥运已经到了尾声,那烟花还在炸,体育馆外面好多人,他们混在人群中一起唱歌,跟上了最嗨放的那群人,混在歌声里又舞又跳,从一条不知名的大路走到另一条不知名的街道,人群闯进酒馆和饭店,他们也跟着进去,一扎一扎的啤酒喝的林安吐的到处都是,他亲爹拍着桌子笑他卵蛋,林安也笑,他蹲在地上笑。

那群脑袋不好的人里终于有人发现林安和他爹不是一拨的,问他们酒醒了之后要去那儿。

他老爹大手一揽,把酒都抱在怀里嚷着不知道,去哪儿都行。

那人也是喝糊涂了,搭着他老爹的肩膀就说:“那感情好啊,跟我去做志愿者吧?”

两个醉鬼一个趴桌上一个趟地上,都抬起了脑袋。

爷俩糊里糊涂地跟着这人走了,紧接着也成了志愿者。

他们跟着这人在京城参加了几场公益活动,在各种医院、会场、山区穿梭,他们参与过灾后重建,也参加过残运会援助,就这样过了一年,忽然有一天爷俩走在路上,两个牵着手的高中生小情侣从他们身边过,他老爹一拍脑袋,想起了林安还得上学。

就像他们来时那样,他们完事儿就走了,老爹带着他回了老家,林安在当地高中复读,他老爹去老丈人家尽孝,第二年林安医学院落榜,但他考进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带着老爹进城,学习药理专业。

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呆着,周末和老爹继续他们志愿者和义工的活动,他把自己每一次成绩单都打印出来收好,毕业后进了老师的研究室,还没工作两天考研的成绩下来了,他和室友决定来一场自驾游,沿着长江往下,决定爬遍长江沿岸每一座有名的山岳。

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他们和其它自驾游的车友被困在山上,他刚和老爹打完电话报平安,就听见车外有人喊。

“滑坡啦!滑坡啦!”

林安冒雨推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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