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张长逊的引荐,一切就方便多了。负责接待他们的突厥官员将众人引到一处营地,这儿就是他们的落脚之地。突厥人的房舍不是砖木结构,而是毡房和帐篷,这座营地里也只有毡房。
他们走进一座毡房,张长逊道:“殿下,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就领您去见莫贺咄设。”
“好吧。”
翌日,李智云和宇文歆骑马随着张长逊来到莫贺咄设的牙帐。三个人下马后,在一名突厥官员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座巨大的圆顶毡房。
李智云进去后仔细一瞅,只见对面一字排开坐着六七个突厥人,他们都穿着皮裘制成的衣服,一个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显得十分肮脏。中间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材矮胖的家伙,他皮肤黝黑,肥头大耳,长着一双鸟儿似的小眼睛,下巴微微前突,具有狼的特征。李智云猜测,他大概就是莫贺咄设了。
莫贺咄,又称作莫何,莫弗,莫贺弗等,是北方匈奴、乌桓、柔然、契丹、突厥等少数民族使用的称号,意思是勇健之人,后来作为部落首领的称号。
设,乃布置、安排、设立的意思。据《旧唐书》突厥传记载,“别部领兵者皆谓之设。”但到了东?突厥中后期,“设”成了小可汗制度的异化。
突厥早期实行大可汗和小可汗制度,以大可汗一人加小可汗一人或数人。但是东?突厥到了中后期,“称汗者唯国君一人,余但称设”。所以,“设的地位已经相当于小可汗”,担任“设”的一般都是皇亲贵冑。比如,莫贺咄设就是启民可汗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咄苾。
莫贺咄设既然相当于“小可汗”,就有了建牙的权力。所谓建牙,一般指出师前竖立军旗,也可指少数民族建置王庭,而牙帐就是少数民族政权的京师或首都。
张长逊带头走到王座前,拱手道:“尊敬的莫贺咄设,我把大唐的楚王和他的副手领来见您,他们受大唐皇帝的派遣,出使贵部。”说罢转向李智云和宇文歆,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智云和宇文歆走到王座前,双双抱拳行礼。莫贺咄设并没有站起来还礼,只是摆摆手道:“两位贵使不必多礼,请坐吧。”几名仆人端过来三只杌子,李智云等三人坐了下来。莫贺咄设瞅着李智云道:“贵使,我们突厥和你们唐国是友好的邻邦,你父皇攻打长安时,我们突厥还帮了大忙哩。不知贵使这次来草原有何公干?”
李智云拱手道:“本王奉阿爸皇命出使贵部,一来代表阿爸,向莫贺咄设表达敬意。二来我们听说,薛举向贵部派来了使者,请求您派兵协助他攻打长安,不知可有此事?”
莫贺咄设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薛举的使者还没有离开,就住在我提供给他们的营帐里。”
“莫贺咄设,您刚才也说过,大唐和突厥是友好邻邦。为了不破坏这种友谊,请您拒绝薛举的要求,不要助纣为虐!”李智云大声道。
莫贺咄设虽然不明白“助纣为虐”是啥意思,但李智云的话他还是听懂了。他那对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道:“不瞒贵使,薛举给了我很多好处。所以,我已经答应了他。你不让我派兵帮他,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
李智云心中暗骂:这个贪婪的家伙!可是,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道:“莫贺咄设,我阿爸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特地让本王带来了一些礼物奉献给您。”说罢拍了拍手。须臾,张正从毡房外面走了进来。
“把礼物抬进来。”李智云吩咐道。
张正荅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少顷,十几名侍卫抬着四五只箱子走了进来,他们将箱子放在了中间的空地上。有侍卫将箱盖打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
莫贺咄设双眼发亮,连忙走下了王座,其他几名突厥官员也站起身围了过来。突厥人对着箱子里的珠宝啧啧称奇,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张长逊趁热打铁,道:“莫贺咄设,大唐皇帝给您送来了如此重礼,足见他的诚意。为了双方的友谊,您就回绝薛举派兵的请求吧?”莫贺咄设笑哈哈地点头道:“好,好,就听你的。”
离开毡房后,张长逊兴奋地对李智云道:“莫贺咄设已经答应了,殿下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我在这儿盯着,确保他不会反悔,殿下也可以安心地回长安了。”李智云也很高兴,点头道:“那就有劳张大人了。”
翌日上午,李智云吩咐随从们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正在这时,张长逊突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找到李智云,面色凝重地:“殿下,情况有变。”李智云一听,吃惊地:“怎么回事?”
“薜举听说大唐派使者携重金出使莫贺咄设部,又派人送来了一批金银珠宝,有十几箱子。莫贺咄设收到这些金银,又变卦了。”
“十几箱子?有那么多?”李智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张长逊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比殿下昨日送给莫贺咄的,足足多出了两三倍。”李智云听了,暗自琢磨,看来,薛举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对他来说,长安城可比那些金银财宝重要多了。
张长逊见李智云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殿下也别太担心了,我再去找莫贺咄设,设法说服他拒绝薛举的贿赂。”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张长逊离开后,李智云让侍卫将宇文歆、张正和蔡虎叫到自己的毡房,把情况跟他们三人说了。三个人一听,也都着急起来。蔡虎道:“要不,我们也派人回长安,再取些金银珠宝过来?”
李智云听了,摇了摇头,道:“长安距此地路途遥远,来回起码要三个月,时间上来不及了。再说,莫贺咄设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财也填不满。”张正道:“张长逊不是说,帮咱们去说服莫贺咄设吗?”
李智云笑了笑,道:“莫贺咄设那么贪婪的一个人,张长逊光靠红嘴白牙就能说服他?我看希望渺茫。”宇文歆一听,着急地:“那怎么办?”
李智云想了想,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三个人出去后,李智云在毡房里转着圈子,一边走一边拧眉沉思。他转了几圈后,让门口的侍卫去将张正叫过来。过了一会,张正走了进来,李智云问:“你知道薛举的使者住在哪里吗?”
“我打听过了,他们的营地离这儿并不远,只有二三里地。”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七八十人。”
李智云听了,点了点头,让他去把宇文歆和蔡虎叫来。张正出去没一会儿,将宇文歆和蔡虎叫了过来,三个人围坐在一张矮桌旁边。李智云在旁边的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道:“怎么样才能让莫贺咄设回心转意呢?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个办法。”三人听了,都没有吱声,而是目光急切地盯着他。
李智云接着道:“咱们今夜去偷袭薛举使者的营地,把他们全杀了。只有这样,才能断了莫贺咄设和薛举的来往。”
三个人一听,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宇文歆担心地:“王爷,咱们在突厥人的地盘上杀人,如果激怒了莫贺咄设,他把咱们杀了怎么办?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杀咱们,把咱们交给薛举,那又如何是好?”
李智云目光坚定地:“顾不了那么多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杀了薛举的使者,让薛举和莫贺咄设彻底断绝联系,咱们才能完成我阿爸交付的使命!”
张正和蔡虎都是血性男儿,他俩听李智云这么一说,都表示赞同。蔡虎道:“王爷,咱们听您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宇文歆见他俩都赞成,也只好表示同意。
其实,李智云决定偷袭薛举使者的营地,也不完全是蛮干。他早已打听清楚了,张长逊虽然是五原通守,但他的地盘可不止五原郡,还包括武都郡和宕渠郡。而且,张长逊手下有五六万兵马,妥妥的一个实力派,连莫贺咄设都忌惮他三分。李智云杀了薛举的使者,虽然可能激怒莫贺咄设,但凭着他与张长逊的关系,只要张长逊出面帮他说话,莫贺咄设也不敢过分为难他。
夜幕降临,李智云率领随从们悄悄地离开了营地。大约半炷香后,他们来到了薛举使者营地的附近。天空中挂着半轮残月,朦胧的月光之下,只见十几座毡房矗立在辽阔的草原上,有几座毡房里还亮着灯火,营地周围有岗哨游动。
大伙儿埋伏在一箭之外的草丛中,张正蹲在李智云身旁,低声道:“王爷,你呆在这儿,我带人冲过去!”李智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不忙,现在刚交二更,等三更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