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带着莫琼树走了一会儿，才走出莫氏家宅。
他们家世代居于此地，称不上世家，也不似山阳李氏那般强盛。
但莫氏宗族之中，亦有徒附数千。
按照正常逻辑，在有莫易作为顶梁柱以后，莫氏就应该逐步向着经学世家发展。
最后经过数代人的共同努力。
莫氏没准能变成颍川郭氏、钟氏那样的名门，甚至展望一下与汝南袁氏、弘农杨氏比肩的未来。
但莫易明白，那个未来已经没有了。
莫易之中，他是最年长者。
汉灵帝熹平三年，十四岁的刘备还在老家混日子，十九岁的孙坚在做县丞，二十岁的曹操被举为孝廉。
而莫易在将自己修改过的千字文誊抄后，无偿分发天下，已经有了亿点声名。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
当时冀州刺史乃是刘焉，他本来是要举莫易为茂才的。
莫易自己没有出仕的打算，推辞不受。
这甚至导致田丰、沮授等冀州士人齐齐辞让茂才，表示他们无有立言，学问有亏，不可受此名位。
以至于当年冀州茂才空缺，刘焉这个宗室大佬硬生生被他们一群本地人架在火上烤。
刘焉本来是打算折腾折腾莫氏的。
作为刺史，他有的是手段来拿捏手底下的豪强。
但是，莫易的下一个举动让刘焉果断停手了。
莫易放出风来，他要巡游天下，开讲儒学。
不论世家、寒门，乃至于平民百姓，俱可随意来听。
在这个经典被世家垄断的年代，听课、借书都是莫大的恩德，更别说莫易这种完全可以说是做慈善的行为了。
九州顿时轰动。
而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刘焉还看出来了一点。
莫易对于自身的知识储备恐怕是极为自信的。
随意来听，也就是随意挑错找茬的意思。
天下能人辈出，而莫易只要在巡回讲学的过程之中有一点错误，便会成为笑话。
被人写在野史里流芳千古也不是没有可能。
殊不知，莫易前世虽然不似明清书生那般皓首穷经，但信息时代获取知识的速度也不是古人可以想象的。
莫易从冀州开始，北上幽州，然后入并州、关中、凉州、益州、江东，最后过颍川。
他的声名也一路变化不断。
先是河间狂徒在邺城开讲论语。
其次是冀州的经学家北上幽州。
再次是有博学之士于太原授学。
后来变成了大儒莫易进入关中。
随后是儒宗莫易不畏蜀道之难。
等他顺流而下到了江东，原本属于郑玄的经神称号都被冠在了莫易头上。
而在光和二年，当他带着路上收获的侍从关羽抵达洛阳时，满城儒生，不论老少，群起出城，以师礼相迎。
这种事自然是瞒不过刘宏这个皇帝的。
但他没着急和莫易见面。
张让新寻了把胡笳过来，他忙着玩，暂时不想被扫了兴致。
刘宏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莫易这种人哪怕仅仅只是摆起来，对他的天下来说也是有大用的。
而且大臣们劝谏他的话其实没错。
但刘宏不太在意这些，天下什么的，没出大事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其余的时候，还是自己开心来得更重要。
而当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不出刘宏的推测，莫易对他的做法意见很大。
但出乎刘宏意料的是，莫易没有像世家出身的官员等人一样，把矛头对准宦官。
莫易就宛如手持木棍的顽童，刘宏、宦官乃至于满朝公卿则是杂草。
大棒抡起，不留寸草。
连路过的皇子刘辩都被喷了两句“行为轻佻，无有威仪”。
莫易就没当过官。
当官能犯的错他自然是一个也没犯，偏偏儒生这条路已经快被他走完了。
因此，当莫易对着大汉中枢所有人疯狂指指点点的时候，这些人竟是无一个能开口回击。
汝南袁氏的家主，屯骑校尉袁逢乃是个真正老辣的。
这家伙当场免冠哭诉，请求刘宏将他们这些尸位素餐之辈统统罢免，开放党锢，让真正有德才的贤士来做官。
莫易都惊了。
刘宏更是用怀疑的目光来回扫视莫易和袁逢。
哪怕刚刚莫易骂袁弘骂得挺狠，他也有种这二人是串通好了的感觉。
张让等宦官则是麻了。
他们早习惯士人这万事转到开放党锢的画风了。
会面最后，刘宏提起了要征辟莫易为官一事。
他欲任莫易为大鸿胪，掌礼仪文学等务。
但是，灵帝一朝最大的特色既不是宦官集团，也不是党锢之祸，甚至不是那千余间果泳馆。
而是卖官鬻爵。
大鸿胪年俸两千石，便要交两千万钱。
刘宏了解莫易的出身，他料想以一个豪强之家的底蕴，不至于拿不出这笔钱。
但莫易却明确表示，一钱也没有。
开始，刘宏还以为是自己估计错了，莫氏其实不太富裕。
他还表示可以打折。
等到刘宏发现莫易单纯就是不想给钱之后，他也展现出了难得的坚守原则。
不给钱就是不能做官。
而袁逢等人确定了莫易喷他们这事是认真的以后，也断了同莫易合作的想法，还把他的学说斥为“野学”，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
同士人相比起来，张让等宦官的报复就显得朴实无华许多了。
他们出重金雇佣了一个名为史阿的游侠来暗杀莫易。
史阿是个焚书坑儒的文化水平，本来是拿钱办事，也没问目标具体情况。
没想到等他到了莫易在洛阳的临时住处以后才发现，这边竟然有络绎不绝的儒生前来拜访。
很多人甚至通宵排队，只求能早点入室听讲。
他回头再打听清楚以后，冷汗当时就流下来了。
史阿只是没文化，不是傻，心里自然明白。
这种人物万一真被自己刺杀，那他没准就要名垂青史了。
他心底暗恨阉宦坑人，突然却又灵机一动。
人生一世，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
眼下，他貌似有了一个大大的出名机会。
当天夜里，史阿就赤身负荆，到了莫易门前。
这年头的读书之人，哪怕是寒门，家底也不是后世穷书生所能想象的。
深夜里，这条巷子依旧是灯火通明。
造型别致的史阿出现以后，众人顿时一愣。
还有人认得史阿，连忙问他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