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看出陈丽卿有些不大对劲,但这边满地血腥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殊不知陈丽卿脑子里一直在转悠着昨晚父女俩的对话。
陈希真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时常惦念着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什么钱财田产的,陈希真倒不在乎这个。
他乃是龙虎山派外别传,自前代老天师处一观上清灵宝赤书,习得了都箓大法。
陈希真自持有这一身本事,钱财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罢了。
他期许的女婿,自当是一等一的豪杰,最好是家里还没什么亲眷,省得女儿嫁过去还要面对一堆糟心事。
这种人哪里是好找的,因此陈丽卿的婚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莫易就比较尴尬了,他入仕以后,在边关州县之间往来奔走,哪有时间考虑婚事。
入了汴梁以后,文臣不愿与他结亲,武官能和他攀亲的就那么几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儿,也被卡住了。
之前汴梁时,陈希真其实就有心思了,莫易也懂他意思。
只不过那时第一要紧事乃是跑路,双方便没有将这事挑明。
一路辗转下来,陈希真把莫易的本事看在眼里,又知道他家中连远亲都不剩了,更是中意。
昨晚在庄上休息时,他便把陈丽卿叫来。
陈丽卿正收拾东西呢,听父亲呼唤,连忙过来,问道:
“爹爹何事呼唤孩儿过来?”
陈希真说道:
“还不是为你这孽障的终身大事。我常发愁你的姻缘,今日有了,与你寻得个好女婿。”
陈丽卿又不是个傻的,心里也明白,只是有高衙内事情在前,和她父亲打趣道:
“爹爹又要把我许与哪个?”
听见这话,陈希真也不由失笑,点点她脑门道:
“便是那莫易了,这一路行来,为父见他果然英雄,兼有文才,配得你过。我儿,你归了他,我也安了一条心,不知你心下如何?你若依允,我便出口。”
女儿家心思流转,往往心里应下了,嘴上还要硬撑几句,陈丽卿也是如此:
“爹爹怎说这话!你年过半百,又没有个儿子,只一个女儿,孩儿主意已定,要伏侍你到老,一世不嫁了。”
陈希真叹了口气:
“虽然难得你这番孝心,但是婚嫁男女大事,如何废得。”
眼见自己老父亲已经打定了主意,陈丽卿本来也没有意见,嘴上便说着“由爹爹做主”。
因此,今日再看莫易,陈丽卿心思不同,神态自然有些变化。
往日里陈丽卿见得这般厮杀,早就冲上前去了,如今硬生生按捺下了杀性。
而武松眼见这边郑云、诸大娘两个被莫易结果了,不由得气势更胜。
两把莫易自汴梁府库里调出来与他的钢刀舞动生风,圆转如轮。
他艺高人胆大,见邝金龙、沙摩海两人也有些畏缩,便瞅准了邝金龙狼牙棒收招回力的空隙,竟是单脚一勾棒杆,整个人借势向着邝金龙高高跃起。
武松跳过邝金龙,身子尚未落地,便凭借自己远超常人的腰腹力量,硬生生在空中拧转身躯,双刀随之旋起,接连抹过了邝金龙后颈。
随后,武松左手刀捅进邝金龙胸口,他发力一蹬,竟是把胸口冒出一截刀锋的邝金龙当做暗器打向沙摩海。
自古教门规矩便是森严无比,沙摩海能全须全尾地破教而出,身手自然非同小可。
他此时如同绝境困兽,也顾不得什么江湖义气了。
见邝金龙身躯飞来,双目赤红的沙摩海大喝一声,双臂肌肉绷起,大刀之上,九环一振,刃锋过处,竟是把邝金龙斜着劈开了。
不料武松正跟在邝金龙身躯后面,被飞起的鲜血浇了一脸也不见动摇。
他空出的左手犹如青龙探爪,扣住了沙摩海大刀背上的铁环,右手单刀径直刺穿了沙摩海心窝。
这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莫易在边上看的清楚。
等沙摩海咽气时,邝金龙那刚刚被武松斩下的头颅才落在地上。
这时武松才得空抹了把脸,又“呸”了一口,吐掉刚刚飞溅进嘴里的鲜血:
“这两个天杀的的泼才,血都这般腥臭。”
几个头领都死了,那冷艳山上下来的喽啰和客店里的小厮自然哀嚎着四散逃命去了。
庄客本就是靠着武松威慑才勉力厮杀的,见状都收了兵器,乐得轻松。
群鬼倒是狞笑着还想追杀。
莫易喊了声“回来”,它们也不敢多事,乖乖地放过了那些喽啰。
早饭都没吃的几人便回了庄里,留下些庄客收拾残局。
这些人都是流民出身,没胆子厮杀,但死人是见惯了的,这点活倒是做得。
而在庄子里面,武大郎自然是没跟着出来的,不过他也不担心。
自家兄弟以前便不惧那冷艳山,如今莫易到了,就更不必在意了。
已经做了一阵子员外的他少有地亲自点火、烧水、和面、揉面,做了四大笼炊饼出来。
往日里炊饼要加蔗糖、豆沙做馅,武大郎不知众人口味,便蒸了两笼带馅的,两笼实心的。
再加上今天早起就厮杀过一阵,他专门又蒸了几屉如今叫肉馒头,实际上更像是包子的面点出来。
又把酱好的黄牛肉、淹透骨的酥鱼,还有菘菜丝,白菜汤等凑了一桌席面。
待洗干净头面的武松过来,众人便开席了。
陈丽卿见武松两口一个包子,眼馋的很。
但她脑子里转悠着陈希真昨晚说过的话,不由得矜持起来,只拿着个无馅的炊饼,夹几根菘菜丝,在那里小口地咬着。
可陈丽卿却忘了,她如今是个少年将军打扮。
武松是做主人家的,见他这样,连忙开口劝道:
“这位兄弟,我看你那枪,也不是等闲之辈能用得,如何在这饭桌上这般客气,你且放开来用。”
莫易闻言一笑,他昨日介绍了陈希真,倒也是忘了这茬,没说清楚:
“二郎,这位乃是陈提辖家的女公子。”
说着,他又看向陈丽卿:
“不过二郎这话有理,贤妹也是有武艺在身的,吃这点东西如何能行。”
陈丽卿闻言自是大喜过望,只不过陈希真还在。
她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老父亲。
陈希真刚夹起一片牛肉来,还没送进嘴里呢,就看见陈丽卿这般模样,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
“你自吃你的便是,看我作甚。”
“嘿嘿嘿……”
陈丽卿搓搓小手,当即起身端了一个笼屉到自己身前,又不怕烫,拿了一个包子掰做两半,张口便咽下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