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关城楼之上,白云童子开始指点乔道清:
“那宋江根脚倒也称得上不凡,有三柯氏弇兹圣母娘娘所著的一卷天书,能排九宫八卦大阵。”
与之同时,太行陉侧边一处山峰顶上,莫易望着梁山军阵,轻笑一声。
公孙胜虽然能遮了视线,但大阵运转之时,威能滂沱,却防不住莫易感应地气。
他拿一根树枝,在浮土上画出九宫八卦之形。
“而今天时为壬寅年二月,壬为水,此地又为北方,休门阵势当为锋锐之最。”
乔道清听白云童子讲解,连连点头。
立于山头的莫易则是随手抹去了坎卦。
“明日乃是初十,甲子日,万物剖符甲而出,你家秦王承革故鼎新之天命而出,正合此数,因此震位大吉。”
白云童子话不停,莫易的动作也在继续。
甲为木,木为巽震,他自东南方一划。
“我亦不知秦王是同何方高人学得的道术,不过他有陈抟先天图在手,想必也能看穿此阵。”
白云童子取出一对宝剑:
“明日你但见东南震卦方位有雷起,便执雌雄宝剑自正北方杀入。”
自白云童子讲解开始,乔道清便如机器一般,只知道点头了。
听见这话,他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猛地摇了摇头:
“不对,师兄你刚刚还说北方为锋锐之最,如何要从此处杀入。”
“愚不可及!”
白云童子叹了口气:
“你什么本事,就别想着能一举打破那九宫大阵了。”
他又默念了几句“自家人”,方才细细解释道:
“东南方开始厮杀以后,木气衰弱,水生木,北方水气自会支援,届时便是盛极而衰,亢龙有悔之势,也就是你的机会。”
乔道清这才明白过来,忽地又问了一嘴:
“不知师兄刚刚提到的三柯氏弇兹圣母娘娘是哪一位大神,名号可有在俗世传播?”
白云童子一摆手:
“俗世名号就不提了,怕吓死你。”
他看出了乔道清所思所虑,安慰道:
“你也不必担忧,那一位虽有雷霆手段,但亦是仁爱广博之尊,宋江当是与她法架下的几位有些因缘,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丝绦上系着的一枚小巧玲珑的印章:
“再说了,来时我已请了法旨,若那边真有人不顾面皮出手,我自可发番天印将之镇压了。”
他们俩在这边叙话,莫易则是早早就擦去了八卦图,回了营寨里。
次日,云雾散去,宋江以梁山营寨为基础改建的九宫八卦大阵展露无疑。
但见那阵明分八卦,暗合九宫。
前后列龟蛇之状,左右分龙虎之形。
丙丁前进,如万条烈火烧山;壬癸后随,似一片乌云覆地。
左手下盘旋青气,右手下贯串白光。金霞遍满中央,黄道全依戊己。
东西有序,南北多方。
四维有二十八宿之分,周回有六十四卦之变。
盘盘曲曲,乱中队伍变长蛇;整整齐齐,静里威仪如伏虎。
乔道清观得这阵气象,饶是心里有所准备,额角亦不由得见了汗珠。
而莫易披挂严整,立在山道之上,遥望梁山中军。
右边销金青罗伞盖底下,绣鞍马上坐着那个道德高人,有名羽士。
便是梁山泊呼风唤雨,役使鬼神,行法真师入云龙公孙胜。
左边销金青罗伞盖底下,锦鞍马上坐着那个足智多谋,全胜军师。
便是梁山泊能通韬略,善用兵机,有道军师智多星吴加亮。
在大阵正中,销金大红罗伞盖底下,一人坐于照夜玉狮子金鞍马上。
正是梁山水泊真主,济州郓城县人氏,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江宋公明。
莫易如今首度正眼瞧他,见宋江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方口正,额阔顶平。
虽没有莫易这般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容貌,倒也称得上志气轩昂。
不像许多人臆测的那样,生着副挑拨离间的面目。
莫易正看着,就见梁山阵中奔出一人,也不持兵器,高举着一封信笺冲了过来。
那人一身锦簇褐衲袄,头戴销金青包巾,鬓边插一朵翠花。
莫易笑道:
“那俊秀郎君,莫非便是浪子燕青。”
他在离莫易五十步之外滚鞍下马,遥遥回道:
“小可正是燕青,至于江湖上的诨号,不敢在太尉面前卖弄。”
说来,昨日梁山定下要激莫易出手,再以九宫八卦阵拿他。
燕青领了递送战书的任务,但他们不可能承认莫易自封的秦王。
如何称呼他便是个问题,还是宋江人情练达。
他想起来,朝廷或者是觉得没有必要,或者单纯就是忘了,反正就是还没有正式发布撤销莫易职务的公文。
因此,宋江便让众人仍旧以太尉呼莫易。
燕青礼数周全,行到三十步外停下,双手捧起信笺:
“这里有我家公明哥哥与太尉的书信一封。”
这边自有武松步出,接过信笺,回阵交给莫易。
莫易在马上展信观瞧,见上写道:
“敬奉莫元贞太尉: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
公幼亦孤苦,蒙名教之德育,加冠成材,承君王之恩眷,位尊百僚。
今以一姓之无由怨懑,兴万家之兵燓戎嚣,生民何苦,黎庶何辜?
江不过山东草寇,亦知忠义,稍有恶行,寝食难安,今承天恩,如沐甘霖。
公之德才,胜江百倍,何不重归正朔,再护华夏。
江愿秉首为誓,上奏朝廷,消弭兵戈。
公若执意孤行,梁山亦有大阵。此阵乃玄女亲授,专为扶国保民。
无有破阵之能,还请太尉自缚军前,江犹愿请表,安太尉性命。
——梁山宋江。”
在读到“生民何苦,黎庶何辜”时,莫易绷不住笑了起来:
“这宋公明好生有趣,生民黎庶之苦楚……”
说到此处,莫易勃然色变:
“残民之凶,谁能及得上他赵宋官家,你梁山莫非不知花石纲嘛?”
“稍有恶行,寝食难安?”
他又看向燕青:
“吴用在你家主人府上题写反诗,这算不算恶行,他可有寝食难安?”
见燕青默不作声,莫易冷笑一声将信笺掷回:
“你且回禀宋江,不过是一座死阵罢了,且看我如何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