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梁大胡子?”余独醒神色一惊,随后不可思议般地用力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梁耀明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不可能是他!”
余独醒说到这里,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皱起眉毛说道:“这事,咱们一定要慎重!”
杨登欢和曹有光不语,心中各有所思。
杨登欢也就算了,毕竟和这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但是曹有光却不同。
之前,曹有光有过一段在特务处苏州站工作的经历。
苏州站隶属于上海区,所以和梁大胡子有过一段时间的交集,对于梁大胡子,还算是了解。
曹有光心里对于梁大胡子,还算是比较相信的。但是人是会变的,谁能保证在梁大胡子身上,没有发生过足以让他叛变的大事?
日本人渗透多厉害啊,间谍可以说无处不在,很多高官都被收买,更何况一个梁大胡子?梁大胡子是否被日本人收买,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咱们还是先问一问丁庆吧。”杨登欢想了一下说道。
周兵被绑的像个粽子一样,神色颇为尴尬,心中想着,这大概就是科长和科员的差距吧。
自己干什么了?一门心思想着立功,结果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抓了起来,说上刑就上刑,压根就不带客气的。
再看看人家梁科长,一样有了嫌疑,区长马上说要慎重!这上哪说理去!
要不怎么说一定要向上爬呢!只要到了一定位置,那才有话语权和豁免权。
周兵正在胡思乱想,余独醒眼睛突然瞪了过来,吓了周兵一跳。
“周兵,你也是咱们特务处的老人了,家法你也知道。你要是敢骗我,后果怎么样,你是很清楚的!”余独醒恶狠狠地说道。
“不敢!真心不敢骗区长。”周兵连忙说道。
“走!隔壁看看丁庆!”余独醒冷冷地说道。
“咱们别耽误时间。”杨登欢说道:“我和曹组长去问丁庆,余区长辛苦一下,去问一下人事科的吴燕,看看他们说得有什么不一样没有。”
余独醒脸上有些不快,作为上海区的区长,已经很少有人给自己发号施令了。
不过余独醒心机深沉,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杨督察说的有道理,咱们不妨分别询问。”
杨登欢和曹有光出了审讯室,曹有光看了看左右没有人,这才说道:“登欢,我得给你说点事情。”
“什么?”杨登欢转头问道。
“你小子这可不行,平时跟我没大没小嘻嘻哈哈也就算了,但是对别人可不能这样,余独醒毕竟是上海区的区长,在我们特务处也算是一方诸侯。”曹有光说道。
“我凭本事吃饭,最讨厌地就是看别人脸色。”杨登欢无所谓地说道。
“本事固然重要,但是处世态度更加重要,对长官要有恭敬顺从之心,才会服从命令。”
曹有光说着话,眼睛望向杨登欢,这番话他其实早就想和杨登欢说了。杨登欢固然有本事,有能力,但是却有些桀骜不驯。
这在官场可是大忌!不管怎么说,特务处也算官场不是。
“唉……”杨登欢先是长叹一句,随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本飘零客,奈何入公门……”
杨登欢刚刚煞有介事地吟完一句,曹有光就一脚踢了过去,笑骂着说道:“都什么时候,还一点正经都没有!你小子早晚得在这上面吃亏!”
杨登欢笑着躲了过去,说道:“我就是一个卖力气的,只要薪水够多,其他的我也管不了,要不然还能怎么着啊?总想着弄一个科长处长干干?那得多操心?林文忠公曰过‘无欲则刚’。我就无欲,所以我就挺刚!反正我也不求着他提拔我,所以也就无所谓。”
曹有光看着杨登欢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心中反倒是放下了心。
如果按照杨登欢的能力,再熟悉一些韬晦之术,那才是真正让人可怕呢!
现在不就挺好,一个专攻业务的人,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吗?
曹有光有些后悔提醒了杨登欢,但是看到他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心中又宽慰了不少。
“你啊!就是精于谋事,不精于谋人!就你这性格,少不了得罪人!这也就得亏是我,受得了你这混蛋脾气!瞧瞧刚才余区长的眼神,估计不用蘸醋,就能把你给吃了!”曹有光撇了一下嘴说道,看向杨登欢的眼神,多了一丝亲昵。
“这不是有你罩着吗?”杨登欢笑道。
“摊上你,我可真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曹有光不满地看了一眼杨登欢说道,眉梢眼角却露出来一丝笑意。
另一间审讯室。
丁庆可就没有周兵这么幸运,身上横七竖八布满了鞭痕,显然很是挨了几下子。
“咱们特务处对自己人都这么狠吗?”杨登欢回头,低声问曹有光。
“进了这里,就不能算是自己人了!”曹有光眼光炯炯,虽然是和杨登欢在说话,但是眼睛却望向丁庆。
丁庆看到曹有光二人进来,眼睛中冒出希望的神采,此刻听到曹有光这么说,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曹组长,这不是我!我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情!”丁庆连忙大声说道。
曹有光面无表情,神色冷峻,语气颇为寒冷地说道:“丁庆,你来说说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许隐瞒,听到没有?”
“今天所有情况,我都说过了,他们也有记录……”
“我让你再说一遍。”曹有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讯问记录,冷冷地说道。
“今天,我们在洋泾浜旁边,发现了那家修理厂,我当时就给组长建议,趁着里面没人,冲进去先把人给抓了再说。”丁庆看了一眼曹有光说道。
“你建议?副组长刘夏呢?”曹有光问道。
“真是我建议!他们几个当时都听见了!刘夏多贼啊,组长不说话,刘夏从来不说话!”丁庆大声说道。
“然后呢?”曹有光看了一眼丁庆,不动声色地问道。
“周组长不同意,说是要什么‘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其他同伙撞过来。所以就派了刘夏和王斌科和郑志远三个人盯在那里,我们俩回来报信。”
“当时周兵在余区长办公室的时候,你在哪里?”杨登欢问道。
“我在……”丁庆听了脸孔一红。
杨登欢和曹有光二人都不说话,眼睛望向丁庆。
“我当时在人事科。”丁庆说道。
“人事科?去那里做什么?”曹有光问道。
“那不是……那不是……”丁庆面孔更红了。
“不是什么?”曹有光眼睛盯着丁庆问道。
“我去找吴燕。”丁庆说完,脸孔一红。
“找吴燕?为什么要找她?”曹有光又问道。
“我……”丁庆欲言又止,神色非常尴尬。
“说说你和吴燕都聊了些什么。”杨登欢在一边问道。
“也没聊什么,就是瞎逗。”丁庆红着脸说道。
“没聊什么?”曹有光冷声问道。
“也聊了,但是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约她晚上到米高梅俱乐部去玩,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歌星,唱歌特别好听。我还给她哼哼了两句呢。”丁庆说道。
“手上还打着节拍?”杨登欢想起了周兵说起丁庆敲桌子的事,于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当时我哼得兴起,确实拍了几下桌子,不过那也是为了节奏。”丁庆一副诧异地神情,想了一下说道。
“节奏还能记起来吗?”杨登欢问道。
“想不起来了。”丁庆摇了摇头说道。
“你们在人家人事科的办公室里这么聊天,韩科长没有就出来管管?”杨登欢问道。
“没有。当时韩科长办公室屋门紧闭,也不知道他在不在。”丁庆说道。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毕竟是办公的地方。”杨登欢又问道。
不等丁庆说话,曹有光开口说道:“这个吴燕我知道,是咱们上海区副区长吴正的女儿!而且吴副区长就这么一个女儿。”
杨登欢也听出来了,曹有光言下之意,吴正对这个女儿,颇为溺爱。
“然后呢?”杨登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
“然后周组长来找我,我俩就离开了。当时可能在人事科办公室中水喝多了,再加上也一直没有上厕所,所以就急着去了厕所,我们组长也一起去了。”丁庆说道。
“上厕所的时候,说什么了?”曹有光问道。
“上厕所说什么?”丁庆一愣,想了一想说道:“没说什么啊?尿个尿能说什么?”
“好好想想。”杨登欢问道。
“说什么了……”丁庆皱起眉头,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最后又说道:“真想不起来了,我不记得当时说什么了。”
“当时你问没有问周兵,‘接下来去哪’这句话?”曹有光问道。
丁庆仿佛如梦方醒,连忙说道:“问了,确实问了。不过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问,无论去哪,不还是周组长一句话吗?我不都得听喝吗。”
“当时你闻到烟味了吗?”曹有光问道。
“烟味?”丁庆一怔,想了一想说道:“当时倒是没注意,但是经过你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有一股烟味,是在厕所里隔断飘出来的!”
“能闻出来什么香烟吗?”曹有光又问道。
丁庆苦笑了一下说道:“谁操那个心啊!我又不是狗,鼻子哪有这么灵。”
丁庆说到这里,眼睛猛然一亮,望向曹有光问道:“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曹有光问道。
“是不是当时厕所隔断里面有人?消息是他泄露出去的?这个王八蛋!可把老子害死了,瞧老子这顿鞭子挨得!等到老子抓到了他,非得狠狠抽回来不可!”丁庆恶狠狠地说道。
“你刚才说周兵借买烟的机会传递消息,这是怎么回事?”曹有光不动声色地问道。
丁庆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我不是被打急了嘛,所以就……所以就……”
“胡扯八道?”曹有光冷声问道。
丁庆听曹有光说自己胡扯八道,当时就着了急,瞪起了眼睛说道:“我可没有胡扯八道,我当时真的看到周组长买烟的时候,递给小贩的钞票中间夹着一张字条!”
曹有光和杨登欢对视了一眼,曹有光回头问道:“哪一个小贩?你还有印象吗?香烟铺地址!”
“哪有什么铺子?不过是经常在门口卖烟的一个小贩,脖子上挎着一个烟箱子,附近走走转转,招徕主顾。”丁平说道。
“经常在门口吗?”杨登欢问道。
“可不是吗,几乎每天都在。”丁庆点头。
“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曹有光问道。
“名字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叫他阿五,至于住哪吗,那谁知道去。”丁庆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曹有光又问道。
“真不是我泄的密!我去找吴燕,和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相信您去问吴燕去,再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去找吴燕,之前也都那样。”丁庆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事我们会去核实,至于是不是你,到时候自然会搞清楚。”曹有光板着脸说道。
曹有光和杨登欢两个人出了地下室,先是找到廖宏伟,让他带着人在附近查找一下烟贩阿五。
廖宏伟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下了楼。
余独醒办公室中没有人,他去问吴燕情况,还没有回来,张玉坤将曹有光两个人安排在相邻的办公室中等候。
曹有光忧心忡忡,原本时间就不多,现在就更加紧张了。
杨登欢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来着急的意思。
“登欢,你怎么看?”曹有光终于忍不住问道。
“周兵和丁庆,必有一人是奸细。”杨登欢淡淡地说道。
“噢!”曹有光一震,皱起眉头问道:“你如何如此确定?”
“排除法。”杨登欢笑道,不等曹有光再问,杨登欢已然解释说道:“按照周兵和丁庆的说法,只有两次泄露消息的可能。”
曹有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第一种可能,利用买烟的机会;第二种机会就是在厕所里了。”
杨登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两种机会,无论哪一种机会,都必须有内应!而周兵或者丁庆,其中一个就是内应!”
曹有光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是啊!假使厕所内的人果真是奸细,但是如果没有内应通知奸细提前等在厕所,奸细又怎么知道周兵和丁庆会在厕所中谈话?难道奸细一直等在厕所不成?”
“关键是内应怎么通知奸细的呢?”曹有光眉头皱起,仿佛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