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着话并肩走进院里,陈延生在陆东来面前已经装了半天,这一会儿终于按耐不住,兴奋地拉着杨登欢说个不停。
两个人边说话边走向堂屋,陈延生过于兴奋,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在堂屋中的曹有光听到院里有说话声音,到窗户边一看,看到杨登欢和陈延生,笑着迎到门口。
“怎么样,登欢?”曹有光并没有先问陈延生,而是冲着杨登欢问道。
杨登欢昨天给曹有光打电话时专门说了,早上要先去警察局点个卯,晚来一会儿。
虽然杨登欢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曹有光仍然知道他去警察局,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打卯签到,而是为了那个内奸。
内奸不被挖出来,所有人都寝食难安。
“不怎么样。”杨登欢摇了摇头。
刚才杨登欢回了二处,听钱如发说虽然抓了二德子,但是对于那位内奸却一无所获。
不过二德子也招供了,自己是同文书院的外围运用人员,自己的上线是日本人龟田左住。
同文书院名义上是一家翻译出版社,主要翻译历史典籍,其实却是日本派遣军驻北平的特务机关。
这个情况,无论是特务处北平区和党调处冀室都有所掌握。
没有想到这个内奸果然如杨登欢猜测的那样,服务于日本人而不是号码帮,他之所以会帮助号码帮聚凤祥绸缎庄撤退,只不过是因为同文书院也参与了这一次行动。
线索到了这个时候,暂时中断,钱如发等人正在纠结,是不是抓捕龟田左住,仅仅靠二德子的证词就去抓人,而且抓得还是日本人,钱如发实在不敢做这个主,想着等到处长沈岩过来,自己汇报一下再做处理。
杨登欢见案件暂时搁浅,也就没在警察局耽搁,径直回了裕丰德粮行,可巧在门口遇到兴高采烈的陈延生,知道一定他有了大收获。
果然,杨登欢三个人刚进堂屋,兴奋的陈延生就迫不及待地给两个人讲了事情的全部情况。听得曹有光越来越开心,眼睛中也露出喜色,听陈延生终于讲完了,曹有光拳头狠狠地砸向桌子,大声说道:“太好了,咱们这就干他娘的!”
“关键是怎么干!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小心谨慎。行百里者半九十啊!千万马虎大意不得。”杨登欢正色提醒说道。
“对对对!千万不能乐极生悲。”陈延生猛然惊醒,连忙说道。
曹有光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仨商量一下,现在也好办,不过是见势拆招,看看有什么需要上级部门协助的,我来协调。”
杨登欢想了一想,突然说道:“刚才延生说十二月三十一日,将有三十个人进铁甲车二营支援?”
“是啊!估计是陆东来害怕严守正到时候控制不住部队,所以请求同文书院派人支援。”陈延生笑道。
“这个……”杨登欢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曹有光和陈延生也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三个人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曹有光笑了一会儿,冲着两个人招了招手,杨登欢和陈延生凑了过去,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不时相互点头,一直说了大概三个小时,这才笑着分开。
“目前咱们先就这样!分头行动。延生现在就去铁甲车二营,登欢在这里坐镇全权指挥,我回稽查处把需要的资料全部带过来!”
曹有光吩咐完毕,从包里摸出了一份报纸,递给了陈延生。
“什么?”陈延生接过报纸,神色却是一愣。
“看看,宋昆的消息。”曹有光说道。
打开报纸,副刊上一张大幅照片,正是宋昆在街头被抓的模样。
“酗酒闹事,砸烂店家,市民引以为戒……”陈延生低声念着报纸,抬头望向曹有光。
“宋昆一夜未归,我们得给他找一个理由。你想想怎么按照这张照片和严守正讲故事。”曹有光笑着说道。
“有了这则新闻,那就太好办了!”陈延生笑着说道。
“戏该怎么演,没有导演,全靠你临场发挥!千万不要演砸锅!”曹有光又叮嘱着说道。
陈延生点了点头,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地出了院子。
曹有光招呼了袁道,发动汽车,一阵轰鸣着离开。
“大嘴!老乔!”杨登欢大声喊道。
王大嘴和乔五德从一间厢房里面出来,答应着走了过来。
“吃了吗。”王大嘴笑嘻嘻地和杨登欢打招呼,一副没心没肺地模样。
“刚才见你们三位长官在屋里商量事情,也就没有敢打扰,在厢房和王大嘴扯了一会儿淡。”乔五德也笑着说道。
“秦志超呢,怎么没有见那小子,还别说,没了这小子拉车,我还真有点不习惯。”王大嘴进了门就开始东张西望,开玩笑说道。
“别捣乱,有正经事。”杨登欢正色说道。
乔五德听了有正经事,连忙凑了过来,等候杨登欢吩咐,倒是王大嘴仍然大大咧咧地说道:“咱们正经人,就得干些正经事才对!像他们那些不正经的,就没有正经事。”
杨登欢见王大嘴如此惫懒,笑了笑也没有再接他话,直接说道:“给你们俩一个差事。”
“什么事?”乔五德问道。王大嘴也把眼睛望过来。
“铁甲车二营二中队副中队长方向和。”杨登欢说着话,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画像,指着上面的人说道。
画像出自于5号安全房,曹有光命人连夜按照宋昆的叙述,画的画像。
按照宋昆说法,这张画像虽然不是太像,但是还不算太离谱。
乔五德伸手接过画像,冲着杨登欢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找到这个人包养的外宅,回来告诉我。不许打草惊蛇,原则是宁放勿暴!”杨登欢严肃地说道。
“明白!宁可放弃也不能暴露!”乔五德点头说道。
“你正经点!千万不要出岔子!”杨登欢又叮嘱了一句王大嘴。
“我一直都很正经!方向和那小子才不正经呢!身为国军军官,居然包养外宅!”王大嘴恨恨地说道。
“怎么着,是不是羡慕啊!”杨登欢笑道。
“可不是羡慕……”王大嘴一愣,连忙说道:“谁羡慕他啊!误党误国的东西!”
“赶紧滚蛋!”杨登欢笑骂了一声,王大嘴和乔五德也笑着出了门。
铁甲车二营。
陈延生站在军营外面,望着大门口的岗哨,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左右看了一眼,朝着大门走过去。
“长官辛苦。”陈延生态度谦恭,冲着哨兵客气地说道。
“什么事?”哨兵满脸不耐烦。
“我有要事,要见严营长。”陈延生客气地说道。
“什么事?”哨兵斜了陈延生一眼问道。
“我是辽东陆先生的朋友,你这么通报就行了。其实我昨天已经来了一趟了。”陈延生满脸笑容,言语之间更加的客气。
营部。
严守正黑着脸在屋里转着圈子,背着的手里攥着一份《北平时报》,眉头紧锁。
宋昆三个人昨天被他派出去跟踪陈延生,结果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清早,严守正就从报纸上看到了宋昆那张照片。
按照新闻报道,昨天晚上宋昆几个人在西直门外一家小酒馆中喝酒,因为琐事和人打架,几个人全部被抓了起来。
严守正得到这个消息,连忙给警察局打电话,谁知道警察局说因为宋昆三个人是军人,所以连夜被转往稽查处。
要说这个程序也没有什么不对,警察局抓了人,发现是军人,于是就通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把人给提走。这中间符合手续,但是严守正总是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正常。
先是陆东来消失不见,一连好几天了,陶然亭荷花池旁边的“信箱”没有任何消息。
这已经让严守正疑神疑鬼忧心忡忡,昨天更是有一个不知道联络暗语暗号的人,居然说是陆东来派来的!
既然是陆东来派来的,自己提到陶然亭,他为什么什么也不清楚?
原本打算把这个人扣押起来,但是想到跟着这个人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陆东来下落,自己这才派了宋昆三个人跟踪那人,谁知道又出了这种事情!宋昆三个人居然因为喝酒闹事给抓了!
这都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巧合的事情聚在了一处?
那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操纵!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自己又该怎么办?
三十六计,只能走为上策!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严守正再不犹豫,走到自己座位旁边,蹲下身子打开了一旁的保险柜。
严守正先在地上放了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页居民身份证明,又拿出一张支票,上面印得花里胡哨,看不清楚是哪家银行的支票。
随后严守正又从里面摸出了一沓钞票,十几根金条,一兜银元,全都放在小箱子中。
严守正最后又从保险柜里摸出一支勃朗宁手枪,放进小箱子,他想了一想,又把手枪从箱子里拿出来,重新放回保险柜,这才将保险柜门关上,又将箱子合上。
拎起了箱子,严守正环视了一眼办公室,正要迈步离开,突然桌子上电话骤然响起清脆的铃声。
严守正吓了一跳,脚步一停,想了一下,还是伸手抓起了电话。
“什么?昨天来的那个人又来了?”严守正听完哨兵汇报,一愣问道。
那边哨兵称是,严守正连忙说道:“让他进来!”
放下电话,严守正将
小箱子放在自己办公桌下面,重新打开保险柜,将手枪取了出来。
这一次严守正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将手枪放进抽屉,而是拉栓上膛,直接掖在了腰后。
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把你打发走,老子就溜之大吉!什么正义社,什么举大事,老子只当是扯淡,通通不管了!
严守正打定了主意,心里倒是不怎么慌张了,甚至翘起来二郎腿,静等着陈延生进门。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两声敲门声,随着严守正的答应声音,陈延生态度恭谨地走进屋内。
让陈延生奇怪的是严守正的神情,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焦虑,居然云淡风清地冲着自己笑了笑。
“严营长,咱们又见面了,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陈延生满面笑容,和严守正打招呼。
“你究竟是什么人?”严守正眯缝着肉泡眼盯着陈延生问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先看看这是什么。”陈延生将陆东来写好的纸条递给严守正。
严守正并不接纸条,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先看看再说。”陈延生将纸条冲着严守正扬了扬笑道。
严守正狐疑地接了过来,看了陈延生一眼,这才打开,看完之后,满脸如释重负的神情。
尼玛原来是这个样子,真是虚惊一场!原来不仅是人吓人,就是自己吓自己也能吓个半死!
“我就是陆先生的传声筒,奉了陆先生之命,前来和你接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道。”说到这里,陈延生一阵爽朗的大笑,又接着说道:“其实昨天宋昆兄弟回来,严营长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宋昆……”严守正一愣,连忙问道:“宋昆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昨天不是让宋昆兄弟跟着我吗?在北平城里我已经把前前后后给他解释过了,并且跟他说了,今天我会拿陆先生的手令来营中联系,难道他没有跟你说吗?”
陈延生一脸疑惑的神情,让严守正也觉得奇怪,将报纸递给了陈延生说道:“宋昆就没能回来,你看看吧。”
陈延生接过来报纸,打开来看,翻了几面,这才发现报纸上宋昆的那张照片,随后看了新闻报道。
啪!
陈延生将报纸拍在了桌上,满脸懊悔地说道:“这事是怎么说的!都怪我太大意了!”
严守正听陈延生这话,更加的奇怪,皱眉问道:“什么意思?怎么是你大意了?他不是在酒馆闹事被抓的吗?”
“这个酒馆,是我带他去的!原本想着宋兄弟难得进一趟城,说什么不得请他吃一顿啊!谁知道我临时有事,就先结了帐离开,谁知道就出了这趟子事!”陈延生说着话,满脸懊悔地神情。
严守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这都是平时让我给惯的!天老大他老二,这下子惹着惹不起的人了吧!”说完话。严守正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