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兰捕房。
金大山办公室。
杨登欢坐在宽阔舒适的沙发里左顾右盼,看着装潢的富丽堂皇的房间,眼睛不时瞥向一直还在客气寒暄的曹有光几个人,心里不禁有些笑意。
都说时间既宝贵又紧张,但是用于这种无聊的人际交往上面却又浪费了许多时间。
但是这些交往,确切的来说也不能算是浪费时间,毕竟少了这些,你会发现,结果更耽误时间。
自己的人际交往少,那是因为自己职务级别低,别人懒得和自己废话。
比如说现在,金大山就一直拉着曹有光和梁大胡子说个不停,而很少理会其他几个人。
长官们可以聊天打屁不务正业,不过人家这算是指导工作吧。
但是具体的工作,毕竟还得有人干,于是杨登欢冲着陈延生招了招手。
陈延生也觉得挺无聊的,见杨登欢招手,就连忙凑了过来,杨登欢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和老孙回去,落实一下大通三尾案件中凶手枪伤的事情,具体的情况问老孙就行了。”
陈延生点了点头,杨登欢又低声说道:“你回去和杜建喜联系,需要上海区配合的话,让他出面协调。”
陈延生听杨登欢说完,转身和孙铁城低语了几句,两个人起身出门,出门时候,两个人都朝着曹有光看了一眼,意思问询。曹有光不动声色地冲着两个人点了点头,两个人这才出门而去。
尽管杨登欢声音很小,曹有光点头的幅度也不大,但是都被金大山尽收眼底,于是看向杨登欢的眼光就有一些好奇。
曹有光见金大山将目光望向杨登欢,也看了过去,金大山顺势笑着说道:“这位兄弟是……”
曹有光原本就要给金大山介绍杨登欢,现在见金大山主动询问,就笑着冲杨登欢招了招手,口中说道:“登欢兄弟,过来见见金老总。”
杨登欢笑着起身,神色之间不卑不亢走了过去,并没有主动地伸手,而是客气地招呼:“金老总好。”
“我兄弟杨登欢,也是我的助手。全北平第一刑侦高手!这一次我专门把他带到上海,为了就是这一件案子。”曹有光故意把“副手”改成“助手”,目的就是抬高杨登欢身价,好让金大山不敢小瞧杨登欢。
毕竟待会儿的计划还得由杨登欢来安排,如果身份和金大山不对等,倒时候可能配合起来有些麻烦。
金大山在租界捕房能够独霸一方,坐上总华探长的位置,自然不是易于之辈,听了曹有光这话,脸上顿时现出敬佩神色,连忙站了起来,身子从桌子一边探身出来,伸出手来笑道:“杨兄弟,这么年轻就是高手了!失敬失敬。”
金大山客气,杨登欢自然加倍客气,躬了身子,比金大山矮了少许,笑着说道:“金老总太客气了!登欢不过是北平警察局侦缉二处的一名小警探而已,承蒙曹组长抬爱,拉我到上海帮个小忙。”
杨登欢故意说得十分轻松,好像浑不在意一样,这就让金大山更加感到有趣,这种宠辱不惊的下属,尽管金大山阅人无数,但是还是头一回看到。
“北平市警察局,”金大山略微一想,随即笑道:“我也还有几个朋友。”
“金老总朋友遍天下,素有今世孟尝之风,登欢十分佩服。”杨登欢笑道。
“钱如发!”金大山想起来了,大声笑着说道。
“老钱!”杨登欢也是一愣,没有想到金大山居然和钱如发是朋友,这倒是个意外。
“钱队长上一次到上海,有几个不开眼的小瘪三居然打上了他的主意,最后案子闹到我这里来了,我很是给钱队长出了一口恶气。”金大山笑着说道。
这件事情,钱如发没有提过,显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外地人来到上海,能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呢?瞬息之间,杨登欢已经明白了。
“老钱这事倒是给我提过一耳朵。说上海的拆白党仙人跳好生厉害!多亏了这里的好朋友。”说到这里,杨登欢笑着说道:“原来老钱口中那位好朋友,就是您啊!”
“这事老钱给你说了?”金大山见杨登欢一口一个老钱,也笑着改了称呼。
“说了!我们俩无话不谈。我是他副手,不过这次回去可能职务就变动了,以后责任就大喽。”杨登欢故意叹了口气说道。
杨登欢明白,和金大山这种人相处,能不能力的不重要,关键是身份得对等!
什么才能体现出来身份?当然是职务!提高自己的身价,和接下来自己和他的谈话有着很大的帮助!至少他不会轻视自己。
要不然一个小警员堂而皇之的和一个总华探长共同商讨行动方案,即便是后面站着曹有光,金大山也会觉得是对自己的一个侮辱!
果然,金大山听了杨登欢这么一说,挑起了大拇指,笑着说道:“登欢老弟,果然是年少有为,哥哥我佩服的很啊!”
“千万别客气,咱们聊聊那些黑衣人的事?”杨登欢笑嘻嘻地将话题扯到了案件上。
听杨登欢说起黑衣人,金大山马上面露难色,有些为难地说道:“登欢兄弟,这群黑衣人,我也没有闲着,出动了捕房所有弟兄进行排查,但是这群人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没有了踪迹。”
“会不会是帮派人物?”曹有光在一旁问道。
“不会!”金大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金大山居然这么肯定,这让曹有光有些诧异。在曹有光看来,金大山首鼠两端,宛如一个玻璃球,说话也是模棱两可,怎么可能吐出来这么确定的话来。
梁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老金这话我赞成。毕竟这件案子杜先生也参与了,帮会怎么敢不卖杜先生的面子!估计整个上海滩没有哪个帮派敢不开眼,来触这个霉头。”
“老梁这话不错,事发之后,我把法租界所有城狐社鼠也都集中起来询问,不是其中任何一家所为。”说到这里,金大山有些担忧地说道:“现在就怕这些黑衣人不是上海本地帮派,而是一些过江龙就麻烦了!做一票就远走高飞,这上哪找人去!”
“关键是这些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况且河下世良身上,我也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出手的。”杨登欢笑道。
“上海滩无奇不有。可能这些黑衣人受雇于人也说不准。”说到这里,金大山如同开了思路一样,兴奋地说道:“说不定还真是如此,仅在咱们法租界,就有嘉兴帮、太湖帮或者江北的一些帮会等等过江龙,他们可是拿钱办事,从来不问是非。”
“这些人杜先生控制不了吗?毕竟他们也得在上海滩混饭吃,得罪了杜先生不好吧。”杨登欢笑道。
“阴奉阳违。他们不像青红帮,都有自己的地盘和产业,也有生意。这些人大都是在刀口上混饭吃,真是饿极了,对方给得价码又合适,没有他们不敢干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金大山摇了摇头说道。
“不管这些黑衣人是什么人,我都有办法让他们自投罗网。”杨登欢看了一眼金大山这才笑道。
“让他们自投罗网?可是咱们现在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金大山一愣说道。
“咱们换一种思路想一下。”杨登欢笑嘻嘻地说道,见金大山犹豫迟疑,无动于衷,杨登欢就只当他没有听明白,接着解释道:“金老总想一想,黑衣人怎么获得的消息?”
金大山脸色变得很看,他没有想到杨登欢会直接问这个问题,这让金大山很是难堪和不悦,冷着脸说道:“这些全怪金某驭下不严,让兄弟们看笑话了!”
曹有光听金大山这话带着情绪,连忙说道:“金老总这话从何说起,哪个部门又没有一两个败类!这怎么算是老总失察呢!”
曹有光这话,让金大山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是依然十分难看。
“曹组长说得对,尤其是捕房,相对复杂,出一两个奸细也正常!”说到这里,杨登欢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个内奸,咱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让他为我们所用!”
金大山和曹有光都是一愣,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说道:“利用内奸?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曹有光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让那个内奸再传递一个假消息,勾引那些黑衣人再次前来,咱们设伏守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无中生有,守株待兔!”杨登欢笑道。
金大山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现在咱们不知道谁是这个内奸啊!”
“不用知道是谁,咱们只要知道一个大概的范围就行。”杨登欢说道。
“范围?这该如何确定?”金大山仍然有些为难。
“您只要将昨天晚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事无巨细,不分大小,我就能锁定一个大概范围。”杨登欢笃定地说道。
“所有事吗?”金大山一愣问道。
“所有事。”杨登欢见金大山一脸纠结模样,笑着说道:“我听余区长说过,杜先生很重视这起案子,一直也在关心着进展。要是能提早破案,想必杜先生也很开心。”
“行!那就这么办!”金大山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昨天情况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边。
昨天下午,金大山原本和吉祥大戏院老板顾天越约好,晚上下了班,到四喜茶楼打牌。
可是快下班的时候,金大山接到百乐汇大舞厅舞女班头的电话,请金大山到百乐汇莅临指导。
金大山不想去,他想和顾天越去打牌。
金大山明白着呢,顾天越为什么请自己打牌?这还不是明摆的事!女人什么时候没有,只要有了钱,漂亮女人无处不在,即便是去卫生间,也能遇到几个。
但是班头说了,来了几个清倌人。不过要是过了今晚,还是不是,那可不一定了。毕竟上海滩藏龙卧虎,有很多人自己也得罪不起。
金大山听了顿时来了精神,当即改变了精神,打牌什么时候不能打,他就不信顾天越过了今天,就敢赢自己!还是清倌人最重要,错过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个道理,金大山还是懂的。
下了班,金大山带了几个兄弟就直奔百乐汇舞厅。当然了,金大山作为总华探长,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一去就直奔主题显然不合适,虽然舞厅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日理万机的金总这个时候莅临歌舞厅,究竟是为了什么去的。
金大山和兄弟们开了一个包间,玩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终于可以接近主题了,结果巡捕房的一个下属跑了进来,告诉金大山,说是上面让查的那个人,有眉目了!
金大山敬业啊!即便是箭在弦上,可是依旧回了捕房办正事。
回到捕房,金大山先是给上海区打了电话通报,紧接着又布置了人手配合。
忙活完了之后,金大山这才又回到百乐汇舞厅,办自己的正事。一直到第二天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捕房。
回到捕房的金大山,得知了昨晚出了事,有一群黑衣人居然在上海区的行动队员之前赶到了现场。
起初,金大山认为可能是哪个帮派所为,马上想要派人调查。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觉得又不太可能,随即意识到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手下有人走漏了消息。
金大山也知道,自己手下五花八门,其中各种势力的代表,可谓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不敢乱动啊。
就在金大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曹有光带着几个人来访。
搞不清楚曹有光来意的金大山,只能是顾左右而言他了,这也是金大山一个劲儿的和曹有光客气,迟迟不肯进入正题的原因。
当然,这些想法,金大山肯定不会和杨登欢提的。
杨登欢听完了金大山的讲述,缓缓点了点头。心想金大山这个人,还算敬业,至少知道轻重缓急。
能在即将一树梨花压海棠之际,抽空回一趟巡捕房安排布置差事,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还能奢求人家什么呢!毕竟人家只是配合好吧!
“金总爷费心了。”曹有光由衷地说道。
这话居然让金大山脸一红,讷讷地没有说出话来,在一旁地杨登欢笑道:“昨天和金总爷一起去百乐汇的兄弟都有谁?金总爷还能记得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