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正伦面色铁青地放下电话，神色非常难看。
女儿艾雅失控的情绪让他更是怒气冲冲。
一个淑女，居然说出来要是杨登欢被枪毙，自己也要去跳永定河！
且不说跳不跳河的事情，关键是这点事情至于枪毙人吗！
艾正伦对杨登欢更是恼火，这不是明着把艾雅当枪使！
艾雅年轻幼稚，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对于杨登欢更是情根深重，自然杨登欢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艾雅还有自己这个父亲呢！杨登欢把自己当什么了？难道就敢这么直接的利用？
艾正伦端起茶杯，气哼哼地喝了一口茶，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觉得这件事情也不一定不好。
杨登欢这样直截了当的利用艾雅，说明这小子心里没鬼，心机也不会太深，要不然略微动一点脑筋，也会做得更加婉转一些。
再说了，张副总监这么大张旗鼓的闹事，对于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关键就是看下面的人，能不能整出来制孔二和尚死地的证据了。
这个案子，艾正伦也了解了一些，张副总监下去的时候，也跟自己打了招呼，是以调查的名义下去的。
说实话，艾正伦也觉得这一次特务科有些孟浪了，证据都没有拿着，就敢动手抓人？而且抓得还是有背景的人！
原先以为，特务科所倚仗的势力，是宪兵队。
只要宪兵队出来说话，自然谁也不敢有二话。
但是事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宪兵队发声，这就有些尴尬了。
而且，今天上午特务科送来的报告显示，查二将事情全部扛了下来，孔二和尚完全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下子张朝选可就抓到了理，先是在自己办公室嗷嗷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去了特务科，看来他是想将这件事情往大里闹啊！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去碰一碰，看看究竟现在有几方势力角逐。
艾正伦当然明白，抓得是孔二和尚，但是背后剑锋所指，却是整个北平的私商市场！
现在艾雅打来电话，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给杨登欢和特务科腾出来一点时间。
自己是绝对不会插手这件事情，最多是在旁边稍微拨转一下，如果杨登欢无法改变方向，那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有金刚钻，却要揽瓷器活，不付出点代价哪能行。
如果真有金刚钻，把孔二和尚给办下来了，那就更好了，自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张朝选清理出警察队伍。
如此说来，无论进退，自己都能来去有余。此事最坏的结果，最多不过是搭上一个杨登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艾正伦想到这里，笑吟吟地抓起电话，拨通了特务科沈岩办公室的电话。
沈岩办公室。
“犯了错误不要怕，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改了就好嘛！抓错了人，只要放了，不就没事了！但是你们要是一意孤行，引得人家孤儿寡母四处上告，到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结！”张朝选看似语重心长，实则语带威胁地说道。
“张副总监说得有道理，这是对我们的爱护有加，沈岩心中明白。”沈岩低声下气地说道。
“那就赶紧放人啊！不是查二把事情都承担了吗！怎么还不把孔振华给放了啊？”张朝选说道。
“孔振华？我们抓了吗？”沈岩一愣说道。
“就是孔二和尚！”张朝选没好气地说道。
“噢！原来是他！名字听起来不错啊，振兴中华，匹夫有责。怎么又成和尚了呢？”沈岩不解地问道。
“先别管那些，先把人放了再说！”张朝选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是，既然既然张副总监吩咐了，那就必须放人！”沈岩先是大声说道，一边说，一边看张朝选脸色。
果然，张朝选脸色好看了一些，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哼了一声。
“但是办案警官不在啊，规矩您也清楚，没有办案人员签字，这人放不了。”沈岩又为难地说道。
沈岩说得这话有理有据，警察局历来规矩就是谁主办谁结案，中间不许换人。
所以没有主办警官签字，这个人确实不好放。
“主办警官是谁？”张朝选强忍住怒火说道，心中想着先把人捞出来，再和他们算账。
“杨登欢。”沈岩连忙说道。
“杨登欢？什么职务？”张朝选一愣问道。
“刚提拔的五队队长。”沈岩说道。
“人呢！赶紧叫过来，走程序，放人！”张朝选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两天人不在警察局。”沈岩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啊！擅离职守！你们下面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张朝选恶狠狠地说道，同时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不不不，您误会了，杨队长可不是擅离职守。”沈岩说到这里，不等张朝选再发问，连忙接着说道：“这两天杨队长带着咱们科里的收发员艾雅，忙着熟悉情况呢，所以不怎么往科里来。”
张朝选又要发火，听到艾雅名字，眉头一皱，犹豫着说道：“艾雅，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艾总监的千金，刚分到我们特务科，艾总监点名让杨登欢负责带她。”沈岩小心说道，说完还不忘看张朝选一眼。
“杨队长什么时候回来？”张朝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问道。
“这谁知道……”
沈岩话音刚落，张朝选又发了脾气，大声质问：“你的意思，如果杨登欢不回来，孔振华就没法释放了吗！”
沈岩连连摆手，有些着急地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队长基本上两三天还是来一次的，算起来最迟后天，杨队长就能来上班。”
沈岩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张朝选，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地说道：“您放心，滋要是杨登欢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签字放人。”
张朝选歪过脑袋，仔细打量着沈岩，突然冷笑了一下说道：“沈科长，你小子不会给我玩什么缓兵之计吧！我告诉你，你要是给我耍花枪，到时候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岩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打着哈哈说道：“好我的张副总监欸！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和谁打马虎眼我也不敢……”
沈岩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杨登欢在门外喊报告。
沈岩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敢出面。
“外面是谁？”张朝选皱眉问道。
“杨登欢……”沈岩无奈只能说道。
“好啊！那还不赶紧请杨队长进来，咱们抓紧时间办了手续放人！”张朝选高兴地说道。
“进来。”沈岩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杨登欢快步进了办公室，钱如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门。
“登欢，今天怎么这么闲？没有带着艾雅出去？”沈岩一边说话，一边背对着张朝选，冲着杨登欢挤眉弄眼。
“有突破！”杨登欢故意大声说道，神色间露出喜色说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总署张副总监。”沈岩指了指张朝选，隆重地给杨登欢介绍。
杨登欢客气地点了点头，冲着张朝选说了一句“张总监好”，随即又转过脸去，笑着说道：“那个查二，嘴有些松了！”
张朝选在一边再也听不下去了，冷声说道：“你就是杨登欢？”
杨登欢一愣，疑惑地看了看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杨登欢，张总监你有什么事？”
“孔振华的案子是你办的？”张朝选又问道。
“不是！我哪有时间办小案子！待会儿我问问大嘴，看看孔什么华……”
杨登欢无所谓的说话，让张朝选脸色再一次难看起来，沈岩见状，连忙说道：“孔二和尚！孔振华就是孔二和尚。”
杨登欢夸张地说道：“嚯！孔二和尚还有这名字呢！”
“孔振华案子是不是你主办？”张朝选又冷着脸说道。
“孔振华要是孔二和尚的话，那就是我办的。”杨登欢正色说道。
“放人。”张朝选不想和杨登欢废话，干脆地说道。
“放不了。”杨登欢比张朝选还要干脆。
“你……”张朝选被噎地差点背过气去。
“什么态度！好好说话！给张副总监解释解释为什么放不了！”沈岩连忙说道。
“科长，真心放不了。昨天孔二和尚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喊着‘咱上面有人’，你可都听见了，咱们要是现在把他给放了，那就真成了卖放了！要是到时候那些记者一通乱写，那可就麻烦了！”杨登欢说道。
“他们敢！老子烧了他们报社！”张朝选神色狰狞地说道。
杨登欢看了一眼张朝选，心中摇了摇头，大小也是一个副总监，说起来职务和警察局长平级，居然能说出来这么没水平的话来！
看来有时候官升得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咱们得慎重！”杨登欢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
张朝选怒气冲冲，刚说了一个字，桌上电话铃猛然响起，沈岩迅速抓起了电话，随后一个立正，大声答应了一声“是”，随后冲着张朝选毕恭毕敬地说道：“张副总监，您的电话。”
张朝选一愣，心中纳闷，谁会把电话打到特务科找自己？
“谁的电话？”张朝选冷声问道。
“艾总监，请您接电话。”沈岩笑道。
“艾总监……”
张朝选连忙过去伸手接过来电话，电话那边传来艾正伦的声音。
“朝选兄，抓紧时间回来开会！”
“开会？这个时候开什么会？”张朝选不由得一愣问道。
张朝选这话让艾正伦很不高兴，言语中也没有了笑意，冷冷地说道：“张副总监，什么时候开会，要依据具体工作来定！”
张朝选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听艾正伦说话语气，好像有些生气，连忙解释说道：“总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会前怎么没有通知我啊！”
“这事怪我，今后再有这种事情，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汇报。”艾正伦不阴不阳地说道。
张朝选吓了一跳，连声说不敢不敢，艾正伦不想和他废话，冷冷地说道：“下个月，满洲国亲王阁下要对咱们进行访问，宪兵司令部加藤司令命令咱们尽快拿出来保卫工作的方案，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你抓紧时间回来，咱们议一下，汇报给宪兵司令部。”
艾正伦说完，啪的一下将电话给挂了。
张朝选手里举着电话，有些手足无措。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还有事，得回去一趟。你们抓紧时间放人！”
沈岩连忙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将张朝选送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沈岩脸上变得十分难看，瞪了一眼杨登欢，又瞪了一眼钱如发，终于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像是在生闷气。
杨登欢连忙从桌上拿了雪茄烟，递给沈岩。
沈岩又瞪了杨登欢一眼，杨登欢连忙说道：“有数，心里有数！”
“艾总监电话什么意思，你明白吧？”沈岩点着了雪茄问道。
“这是想置身事外，但是又给了咱们一点时间。”杨登欢连忙说道。
“在这个时间里，如果能找到证据，或者撬开查勇的嘴巴，那就是咱们胜了！反之，艾总监就把咱们交给张朝选了！”沈岩说到最后，用力点了点桌子说道。
“明白，属下明白！”杨登欢说完，凑到沈岩耳边，压低了声音耳语了几句。
沈岩立刻露出笑脸，惊喜地说道：“你小子这么有办法，怎么不早说！”
“需要多方配合，我不得全部安排好了，再给您汇报啊！”杨登欢嬉皮笑脸地说道。
“安排好了？”沈岩瞥了一眼杨登欢说道。
“放心，全部安排妥当了！”杨登欢点头说道。
“那就快点办吧！时间就是金钱！没听说过一寸光阴一寸金啊！”沈岩大声说道，神色颇为兴奋。
“得嘞！我这就去提审查二去！”杨登欢大声答应，转身出了沈岩办公室。
钱如发快步跟上，低声问道：“你和科长嘀咕什么呢？”
“山人袖内八卦藏……”杨登欢并不答话，摇头晃脑，边走边唱。
“德性！你丫有时候真是欠揍！”钱如发狠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