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一郎神色恼怒,眼睛上挑斜了河边多田一眼,心中泛起一阵怒火。
早就看出来河边多田讨厌自己,但是在出发前松井机关长有交代,让自己两个人有什么事商量着办!
商量!言下之意就是遇有意见分歧的时候,可以讨论,但是不能是这种粗暴的态度!
一想起粗暴,松本一郎不由得脸一红,心中更加的恼火!一个小小的大尉,而且还是退了役的大尉,凭什么对自己粗暴!真以为自己是松井机关长吗!
“河边君,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行?”松本一郎冷冷地说道。
河边多田看到松本一郎这幅模样,知道是他误会了。
曾经的经验告诉河边多田,松本一郎这样的人千万不能得罪。
虽然他成不了事,但是坏自己的事情却绰绰有余,回去之后小风一吹,自己很可能所有付出都白费了!
“松本君,”河边多田耐着性子指着地图说道:“如果从这边过去,那么必然会经过铁甲车二营的大门口,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引起对方怀疑!”
河边多田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地图,一边指着远处建筑,耐心地和松本一郎解释,一点点地指给他看。
“所以说,我能只能穿过编组场中的股道,到达围墙,翻墙而过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悄悄地摸进树林,这才是稳妥的计划。”河边多田收起了地图,正色说道。
松本一郎看到众人看向他目光颇为不善,也只能黑着脸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边,进股道!”河边多田指着编组场大声命令。
小分队转头,朝着编组场开进,刚转进编组场,就一头扎进股道中间。
“加速前进!快速通过货场!”河边多田压低了声音,声音果决。
队伍显然加快了行进速度,突然黑暗处闪出来两个人影,冷冷地喝道:“什么人,站住!”
两个人身穿茧绸棉袄,腰间束着板带,下面是肥大的灯笼裤,满脸横肉挡在众人面前。
“什么情况!”河边多田挤到前头,操着半生不熟地国语问道。
“这列火车,咱们良乡帮包下来的,甭想在这儿抢生意!那边??去,甭在这儿给爷起腻!”
两个人模样一看,就能认出来是帮派中人,说话大大咧咧,大拇指使劲上扬,恨不能戳进太阳穴里。
“抢生意?”河边多田眉头微皱,想着对方不过是两个人,即便是把他俩给做了,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河边多田眼神阴毒,望向自己的下属,那人心领神会,右手悄悄摸向后腰。
“蒋老三,怎么回事!”货车中部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大声喝问。
“二哥,没事!几个外乡人想来争地盘!”灯笼裤大声说道。
原来那边还有人!幸亏没有动手!河边多田满头冷汗,连忙用眼色制止下属。
“我们去8股道卸黄豆,不和你们抢生意。”河边多田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道。
“8股道在那边!”灯笼裤晃着双腿,一副街痞子模样指着东边方向说道:“你得从那儿绕过去!”
“我们……”
河边多田还要再解释,灯笼裤满脸不耐烦地说道:“甭废话!甭废话!有这儿功夫都够你们卸半车黄豆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河边多田无奈地挥了挥手指了指东边,大声说道:“这边!”
河边多田带着小分队又拐了两个股道,无一例外的不是让人给赶了出来,理由全部都是不许抢生意。
河边多田无奈地将眼睛望向矮汉子,矮汉子撇了撇嘴说道:“脚夫行业就是这样,帮派林立,唯恐别人争了生意,就跟狗护食差不多。”
“那怎么办?”河边多田皱起眉头说道。
“只能从八九股道中间通过了,那列货车是咱们的地盘,不怕别人来抢。”矮汉子笑道。
“开路!”河边多田挥了挥手说道。
小分队绕过几条股道,终于走进八九股道之间的小路,果然没有人拦阻。
“加快速度!”河边多田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快到六点半,挥手大声说道。
小分队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到了小路中段,矮汉子却越走越慢,渐渐和小分队拉开距离。
不远处,草丛中高大眼探出半个脑袋,朝着小分队方向张望,看到他们已经全部进入,举起了一根树杈,上面绑了一块蓝布,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面蓝色旗帜。
高大眼使劲晃动树杈,蓝旗顺风摇摆,随后听到几声“布谷布谷”的叫声,颇为清脆悦耳。
信号楼上,一直在站在窗户旁边的王大嘴,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连忙回头说道:“各位师傅,准备鸣笛!”
“就等您一声令下了!”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职员笑着说道。
闷罐车内。
满脸大胡子的杨登欢举着镜子,惬意地看着就连自己也认不出来的面容,颇为得意。
十名枪手伏在临时作为掩体的麻包后面,双手持枪,全身戒备,做好了射击准备。
两个小特务分站闷罐车门两侧,双手握紧扶手,随时准备拉开车门。
听到“布谷鸟”叫声,杨登欢低声喝道:“全体都有,进入战斗预备!”
说完话,杨登欢收起小镜子,趴在瞭望窗前,手中紧握勃朗宁手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快速行进过来的小分队。
“啾啾啾!”
几声尖唳的猫头鹰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信号楼上的王大嘴大声吼道:“鸣笛!”
铁路职员右手用力拍下桌上的红色按钮,响亮的铃声登时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得到鸣笛信号的几台机车,同时拉响了汽笛!
霎那之间,整个西直门货场都被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所围绕。
矮汉子远远地跟在河边多田等人队伍之后,此刻听到汽笛声音,麻利地一个侧翻,滚进了列车下面,趴在股道中间,一动不动。
小分队显然被汽笛声震惊了,停下脚步,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河边多田心中大惊,感觉到不对劲,回头想要找矮汉子,却发现矮汉子踪迹不见。
河边多田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电光火石之间,旁边两列货车的四节车厢,突然车门大开。
不好!中埋伏了!
河边多田眼睛兀然瞪起,车厢内的步枪霎时闪烁出点点火光!
汽笛声音太响了,丝毫听不见枪声,只见身边七八个人头上、胸口、脖颈冒出大团血花,扑倒在地。
河边多田眼神惊恐,看到每节车厢内,都有十几个人面色狰狞,不住地扣动扳机,步枪、手枪不停喷射出团团火光,自己身边不时有人倒下。
“敌袭!敌袭!快散开卧倒!散开卧倒!”河边多田大声吼叫,可惜汽笛声音太大,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喊些什么!
小分队人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随后又遭遇突袭,一个个都被打蒙圈了,挤在一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反应快的,抽出南部十四式手枪还击,没开几枪就中弹倒地。
还有一些机灵的,连忙翻滚到车厢下面。但是四节货车正好构成各角度射击基点,火力交叉,丝毫没有死角,即便是躲在车下,也纷纷中弹。
巨大的汽笛声,不仅遮挡了枪声、子弹呼啸声,也遮挡住了小分队哀嚎的声音。
汽笛声一直持续了两分钟,五十支步枪交叉成密集的火力网,小分队成员成为了一个个活靶子,被夹击射击,等到汽笛停止的时候,小分队横七竖八全部躺倒在地。
股道中间,宛如一片修罗场。
周彦武双手提着驳壳枪,跳下货车,陈延生和杨登欢、乔五德也跟着跳了下来,货车上的枪手也跟着纷纷跳下车来。
“打扫战场!看看有没有活口,有了补上一刀,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开枪了!”杨登欢大声吩咐。
特务们将中正式步枪上了刺刀,不时将躺在地上人翻转过来,逐一检查。
“这边有一个!”一个小特务指着车下大声叫道。
河边多田奋力举起手枪,瞄向手提两支驳壳枪的周彦武。
这家伙一定是这一次伏击的指挥官,如果能够干掉他,自己也不算白死!
河边多田小腹中弹,身子已然站不起来,他紧咬着牙,用尽身上最后力气,双手握住手枪,试图瞄准。
周彦武反手抽出大刀,大步上前,不过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否在这个小鬼子开枪之前,一刀劈了他!
如果让这个小鬼子开枪,枪声一响,今天所有的辛苦都成了泡影!不能让小鬼子枪响!周彦武狠狠地举起大刀,垫步拧腰,飞身上前。
河边多田看着挥舞着大刀扑过来的周彦武,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对方为什么要趁着汽笛响声来袭击自己?原来他们怕枪声一响,泄露消息!
现在是否能打中这个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只要枪声一响,就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河边多田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食指扣向扳机!我要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我要报信!报信!我要破坏你们的计划!河边多田恶狠狠地想到。
杨登欢突然一声大吼:“林耀汉,飞针!”
嗤!
亮光一闪,从杨登欢身边飞过。
河边多田感到脖子一麻,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蚊子?仅仅不过一个念头的时间,河边多田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食指再也无力触动扳机,身子软软地歪在一边。
“你小子成啊!”杨登欢兴奋地拍了拍林耀汉的肩膀,笑着说道。
“心一跳!苗人不传之秘的秘方!我也只有三枚这样剧毒钢针,这一次我换上了一枚!”林耀汉淡淡地说道。
与此同时,周彦武大步赶了上来,手中大刀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从河边多田脖颈上掠过,河边多田的头颅,瞬间向上飞起,一股鲜血直冲了起来!
“嗷!”
河边多田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凄惨地嚎叫声。
松本一郎满是惊恐的脸,在河边多田脖颈后面露了出来,俊秀的眼睛瞪得溜圆,浑身筛糠似的颤抖,显然被周彦武这一刀吓得恨不能灵魂出窍。
“不许动!动了就戳死你!”几支步枪逼了上来,刺刀直抵松本一郎胸口。
两个小特务把他从车下拽了出来,在身上快速摸了一遍,没有发现武器。
“我不动!我不动!”松本一郎突然用日语语无伦次地大声叫嚷。
“这是个日本人!是同文书院的特务!”乔五德大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日本人?”周彦武手中抡着大刀,大声喝问。
“我投降!我愿意投降!其实我就是个商人,我真是商人!”松本一郎显然被刚才周彦武那一刀吓坏了,也不管周彦武问些什么,口中自顾自地说话。
“这小子吓傻了!”周彦武看了一眼松本一郎,鄙夷地说道。
“带回去问清楚,这个人可能秦副市长有用,到时候搞个抗议什么的,他就是证据。”杨登欢笑着说道。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哈哈大笑,眼睛奚落地望着松本一郎。
松本一郎此时才刚刚缓过劲来。
太可怕了!
刚才突然之间遇袭,自己慌乱之间手足无措,还是河边多田推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到车下。不过自己的手枪,也不知道掉落在那里。
现在被这些人俘虏了,这些人是什么人?伏击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松本一郎心中一阵阵地慌乱。
不过现在好像自己没什么危险,这些人不像要是杀掉自己的模样,松本一郎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
“老周你们几个把这个人押回去,先关到5号安全房,随后到铁狮子胡同和曹处长汇合。”杨登欢一边往腰间插着手枪,一边说道。
“你呢?”周彦武吩咐小特务把松本一郎捆起来,转过头来问杨登欢。
“我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就是要和陈延生一起进铁甲车二营啊!老钱他们还在树林那里等着着!”杨登欢笑道。
“严守正认识你……”
陈延生刚说了一句,杨登欢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甭说严守正了,现在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说到这里,杨登欢突然笑着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极了!但是和严守正打过照面的,一个也不许进军营!比如说钱队长,他就不适合进军营。”
陈延生一愣,使劲挠了挠脑袋,好像刚才说得不是这些,怎么现在变成了不让钱如发进军营了?
杨登欢不理会蒙圈的陈延生,大踏步朝着密林方向走去,口中说道:“老陈,快点吧,再有二十分钟,好戏就开锣了!刚才那些,不过是开胃的小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