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臭鱼找烂虾,乌龟找王八。
尹光明想为高鸣牵线搭桥的买主,不是别人,正是董乾达那几块料办的“第二服务公司”。
说实话,打当初董乾达他们蹿腾郭书记发难,成功霸占了洪衍武的“糖葫芦”业务。
尹光明就暗地里拍手称快,大叫“痛快!”
随后他还想投奔“第二服务公司”,为董乾达效犬马之劳,共谋大业。
只可惜,董乾达这个“大头领”比王伦还不如呢。
人家王伦多少得为个“义”字儿装装样子。
不收林冲,还得赠人家金银呢。
可董乾达他们就只认得“钱”字儿。
入伙的指标居然是要收费的,纯属是“唯财是用”。
像尹光明这就靠看大门挣几十块死工资的主儿。
就想靠两盒点心两瓶酒巴结上他们,哪儿可能啊?
所以后这小子便只能悻悻而归,就着点心喝闷酒,兀自哀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当然,随后“第二服务公司”经营不善,董乾达他们越来越玩不转。
尹光明也觉着挺解气。
可同时,他却因为“第二服务公司”管理松弛,对那些肆意侵占公家利润“第二服务公司”职工大感羡慕。
于是今儿撞见了高鸣,这小子灵机一动,觉着这简直是飞来的运气啊。
虽然吃公家的回扣他还没那么大胆量。
可要真能当个纤儿,把这买卖撮合成了。
不就算有了进“第二服务公司”的投名状了吗?
今后自然也就能跟着大称分银,小秤分金了。
同时还能给洪衍武添点儿堵,报一箭之仇,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着,他才伶牙俐齿的留住了高鸣进行说项。
不得不说,这小子这脑子真不慢,抓机会抓得够准的。
他这个时候抻这个茬,不仅仅是急高鸣之所急,而且也是董乾达他们的及时雨。
敢情从三月份以来,董乾达他们几个人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想钱都快想疯了。
没辙啊,上面政策趋紧,厂里内部管控也越来越严。
而市场上最先丰富起来的物资就是吃的东西。
所以他们想从糖和原料、水果上薅双轨制的羊毛已经不可能了。
另外夏天卖汽水零食的利润本来就比不上糖葫芦。
何况底下的那些职工又没几个真勤快的主儿。
这样能交上来的钱也就越来越少,几乎就将将够董乾达他们几个吃饭喝酒抽烟的开销。
偏偏郭书记大权旁落,为了争取基础,拉拢人脉。
还硬逼着董乾达他们给厂里一些干部按月发补贴。
那么实际上,“第二服务公司”冬天千方百计攒下的几万块底子,到这个月差不多就都要耗尽了。
眼瞅着就是海枯石干的局面了,他们能不急吗?
要是再惹得郭书记为此暴怒,那可就不是挨烟灰缸的事儿了。
乌纱帽丢了,被撤职才是天大的祸事。
所以当尹光明找到他们告诉说,他搞到了几百吨的盘条现货,价格还不高,问他们愿不愿意要后。
这几块料立即都被这传说中的甜买卖惊得目瞪口呆。
“发了,要发了!如果买卖成功,咱们按议价卖出去,至少能挣三十万!”
戴副经理最先按捺不住,摇臂欢呼。
“没错!好几百吨哪!光车皮就得有至少十节,整整一个专列。”
展副经理也很激动。
倒是董乾达年龄偏长,又或是最近受挫折太重了,他还比较稳得住。
就关注一点。
“你这事儿靠谱吗?现在骗子可多?”
而尹光明就像刚才对高鸣的表态一样。
“嗨,真的假的我说了不算。您得亲眼去看看才行,反正人家同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您给钱的同时就可以装车把货拉走。这还能上当吗?我现在就关心一条,这事要成了,我能不能从传达室调您这儿来,干外卖?”
这话让董乾达一听,确实有理,也就把心放下了一半。
“行行行,只要事成了,马上就给你调过来,发你辆新的三轮车。我绝不食言,这总行了吧?”
尹光明不失时机又抬高了要求。
“那……您能不能再免我三月份儿钱……”
董乾达不耐烦了,满应满许后就催问。
“那人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我们能见面谈啊?”
好,尹光明的包袱这时候抖出来,让董乾达鼻子差点没气歪喽。
“啊?合着就传达室呢,你这便宜占的可够方便的。”
尹光明赶紧赔笑。
“您多体谅,等我真挣了钱,回头一定跟别人一样,补上一份厚厚的心意。”
这话董乾达爱听。
颇为嘉许的点点头,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自然是由尹光明赶紧去传达室请人。
而等到他带着高鸣再到“第二服务公司”的时候,董乾达他们已经在包间等着了。
不过这时他们可没有刚才时迫切的表现了。
这帮人也有他们的狡黠,故意摆出了无所谓的样子。
只可惜,这样的小交锋他们完全不是高鸣的对手。
在彼此的审视里,不但几个人的眼神在高鸣炯炯的目光中退缩了。
他们也因为高鸣那一身进口名牌西装而自惭形秽。
而等宾主落作,随着高鸣的纵横谈笑、逸兴湍飞。
则更显得董乾达几个相形见绌,语仅唯唯。
相互一比,董乾达几个简直像是土得掉渣的乡镇企业家。
反过来,高鸣华尔街大亨一样的外表,几乎让他看起来就是金灿灿的财神爷下凡。
再等到双方去看货,这种对比就更悬殊了。
因为高鸣的桑塔纳轿车和盖着重要部门大红章的提货单,就是最具震撼力和说服力的保证。
反过来真到了存放货物的露天货场,董乾达他们几个倒现了大眼。
因为一进去,高鸣就亲自带路,把他们带到了堆着好多带着红锈的钢筋面前。
结果这几位还自顾自往里走。
高鸣只能无奈的悄悄拉住最后头的尹光明,小声说。
“哎,你,让他们别往前走了,这就是盘条!”
尹光明一脸纳闷儿,也低声说,“这不是钢筋吗?”
高鸣便又悄悄地回答。
“盘条盘条,钢筋盘起来就叫盘条!”
这下子尹光明才明白过来,原来世上还有如此顾名思义的东西!
他见董乾达他们还在往里走,很认真地寻找心目中的“盘条”。
顿时知道了这三位也是棒槌,于是忍住乐。
赶紧跟过去拽衣服。
“别走了,别走了,盘条在这儿”。
那几位回过头望这边一看,眼里似乎有着跟尹光明刚才一样的迷惑。
怎么钢筋换个姿势躺在这儿,就变成盘条了呢?
但在尹光明再三确定和小声解释下,他们很快也醒悟了。
于是明显的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尝试着打马虎眼。
“噢……这……这个就是盘条?对对对,当然是。”
“嘿,我……我今儿怎么了?晒花眼了。瞧这眼神,怎么就没看见呢?”
“你……你这数落够吗?我们上一笔买卖过手的数目差不多,看着就要多不少呢?”
瞧瞧吧,这事儿到底有多么的荒唐!
买卖做到现在,合着这几位大经理,还不知道他们要交易的货长什么样?
这种不合常理的场面,可能也只有那个全民倒钢材的特殊年代才会出现。
也只有拿着公家的钱,不虞赔本亏损的倒买倒卖中才会出现。
那后面的事儿还用说吗?
对这几位刚学会几下狗刨的那种商界新手,高鸣跟本不用把他们当成认真对待的对手。
他只需用以退为进,假装质疑他们的诚意和实力。
就轻而易举的就挑动了他们的贪念和脆弱的自尊心。
俗话说,“架秧子”啊。
任嘛不懂的人一但利欲熏心,又有好面子的毛病,就什么都不顾了。
当场双方就草拟了具有强制性法律效力的合同。
合同约定,高鸣的公司以九十二万的价格,把四百吨盘条全部转让给董乾达的“第二服务公司”。
交货方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额外还做了有关时间补充条款,约定最晚交易时间不能超过七天。
假如一方反悔,不能履行合同,就要兑付五万元的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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