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 实力让人明智

在高宗的规划中,南大西洲必然会有大唐的领土,但做成这件事的前提是航海的发达,而航海发达的前提是造船技术,但造船不是单一的技术,必是各方面理论技术的发展,简单一句话讲,就是理学的发展。

何谓理学?这就要与道相连了。

所谓道理道理,道和理总是相连的。

什么是道呢?天道、地道、鬼神之道、人道是道,道家儒家墨家法家这些是道,简单的讲,思想就是道,认知世界、认知宇宙这个理想和目的是道,为了达成这个理想而走出的路是道。

那什么是理呢?理是事物的所以然,简单的说,理就是规则,天道规则、地道规则、事物规则,都是理。譬如一加二等于三,这就是数理,而不能称为数道。但一加二为什么会等于三?这是人类探索发现的,这个发现的过程就是道,发现的结果就是理。

所以理是存在的,可以被人求知的道路发现、发明。而发现了理,人们就知道鱼在水中游的理,鸟在天上飞的理,人们掌握了这样的理,就能和鱼、和鸟一样,于是有了河上的舟,有了海上的船;那人能不能离地呢?能不能在天空中行走呢?远古文明告诉帝国上层的人:能。远古文明发现了飞行的“理”,用他们的道创造出了飞行法器和空舰,但这种道已经遗失了,或者说,失去了它赖以存在的支撑;那现在的人能不能发现飞行的理,创造出另外的道,让人类飞起来?——高宗说:可以reads;。道是什么,道是行之而成,道路是由人走出来的。如果前路已断,那我们就开辟出新的道。

于是,理学建立起来了。

大量的学子在高宗“学而优则弘道求理”的诏令号召下,奔向了理学的道路。

高宗下的第二道诏,就是废除匠户的贱籍,开辟由匠入技术官的道路。

于是大唐的科学技术由此进入宽阔大道,仿佛被骏马拉着一般,飞驰起来。华夏这个族群向来是勤劳又聪明的,他们富有智慧和开拓性,只要不陷于战乱,只要上层统治者不封闭,有正确的思想引导,他们就能迸发出令人震撼的力量,创造出令人咋叹的奇迹。

大唐的航海事业就是这样的奇迹。

当简宗当政时,这位“造船皇帝”终于将大唐带入了风帆战舰的大航海时代,从此,大唐的战舰能够最远抵达大洋的东西南北之尽头,而这并非偶然,也不是简宗一人的功绩,而是大唐理学的积累、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然结果,简单一个词儿,就是厚积薄发。而至昭宗时代,这种厚积薄发达到了又一种高度,风帆战舰的速度、续航力和抗风浪能力实现了飞一般的跨越,舰弩舰砲的设计也有了跨越的创新,这意味着大唐不再是以战舰护卫商船进行远贸,而是能够护卫军队在大洲建立远洋海军基地——好风港就是大唐在北东洲、南东洲、金南洲这三个大洲之后建立的第四个大洲的远洋基地。

好风港建在“风暴角”内,这个海角是非加次大陆西南端的岬角,是大西洋通向南洋的必经航线,终年西风劲吹,风高浪急,在此遇难的船只不计其数:除风暴为害外,冬季还常有“杀人浪”出现,海浪前部犹如悬崖峭壁,加上极地风引起的旋转浪,当两种海浪叠加在一起时,遭遇的船只就无可幸免了;而且还有很强的沿岸流,当浪与流相遇时,整个海面翻滚,船只颠覆更别说往岸边航行。大唐战舰的抗风浪能力和卓越的航海技术使舰队能够平安穿越风浪,驶入风暴角内的海湾,这是大唐帝国能够在远离本土而靠近大食帝国的非加次大陆南端建立海军基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大食海军舰队多次图谋好风港都失败,除了大唐舰队战力强外,风暴角的风暴海浪也起了作用,大食战舰很难攻入湾内,否则大食常年派舰队骚扰,好风港内的唐军舰队也是支持不住的。所以军港内的唐军这里为“好风角”,对于唐军来说这天然的风暴屏障就是好风。

而南桑总督府的建立就是以好风港为基础。

就是这座军港的存在,支持了这里的黑人酋长王国抵抗大食军队的侵略,虽然利用了这里的热带雨林气候和疾病,但是没有来自好风港源源不断提供的武器和粮食的支持,黑人王国没办法坚持百年之久,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比大食帝国更强大的帝国在后面支撑,这种精神上的力量是最重要的,正是因为大唐这种武力支援和文明柔化的双管齐下,才使得南部三个黑人酋长国心甘情愿的提出“归并大唐”。

其实在几十年前,敬宗皇帝时期,距好风港最近的桑达酋长国就提出成为大唐的藩属国,但敬宗皇帝没有答应:大唐谋求的不是藩属国,而是大唐的领地;然而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并不是说,归并大唐会引起三个酋长国的激烈反对,事实上在敬宗时期经过五十余年的文明柔化,多数黑人酋长国都已经唐化了,向往成为唐人的黑人很多,尤其中层的商富和下层的平民,如果大唐有吞并之心,只要暗里煽动,就会爆发内部革命推翻最高权力阶层。

但大食帝国可以容忍大唐一个军港的存在——因为要扑灭付出的代价太大——却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后方出现大唐的一块领土,必定不计代价全力以扑,大唐在没有准备好与大食全面开战的情况下,过早在非加次大陆开辟领土就不是明智的决定。所以敬宗和景宗,都先后拒绝了桑达、科伊桑、班图三个酋长国提出的成为藩属国的请求。

直到大唐积蓄百年的力量、厚积薄发到了可以“发”的时候,大唐与乌古斯汗国结盟,发起筹谋已久的世界战争,李毓祯才确定了向非加落下一枚棋子——可以实现高宗皇帝定下的“辟土非加”的计划了,于是邓王接下李毓祯的任命后,就会同已经在行动的靖安司、文明司、宗教司,对三个黑人酋长国实行了和平策动reads;。

王室和上层权贵愿意成为大唐的藩属国,但不会乐意归并大唐,就算成为总督府的高级长官能与统治一国的权利相比吗?何况他们上面必定还有大唐本土官员压着,就如唐人的俗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但事实上来自王室的反抗并不大,因为王室之上还有“云端”——巫祭庭,这才是非加黑人王国的精神统治者,而非加西部和南部诸国能抵抗大食侵略两百年,就是因为巫祭庭的存在。虽然巫祭庭的先天大巫难以和大食的先天数量相比,但是一旦先天开战,就意味着战争上到“云端”,大唐三大宗门的先天就不会坐视,万里海域能够阻隔大唐的军队却无法阻隔先天的到来。

李毓祯说道:“两百年前,巫祭庭就已同意加入天启计划。高武先祖薨逝后,楚国长公主又去过一次巫祭庭。”这些都记载在高宗帝札中,包括李见素在高宗薨逝后再去巫祭庭都是高宗的安排。

邓王听了后竟然奇异的没有感到惊诧,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想法:以高武陛下之智,如果筹划天启,怎会漏了巫祭庭?毕竟那是西巫的传承,是南大西洲的“云端”。

当年巫祭庭与高宗皇帝达成协议,南部黑人族群归并大唐就已经成了既定的命运,但前提是——大唐的军队能够渡海踏上非加的土地;非加种族加入大唐能让巫祭庭放心:前者是看大唐的实力;后者则是看大唐如何对待非加种族。而大唐以渡海的实力和百年时间的文明推进给出了令巫祭庭满意的答复。

大唐以文明柔化的方式在南北大东洲和南大西洲徐缓拓疆,固然有收服当地族群、长期发展的考虑,但和玛雅、巫祭庭这两个“云端”的存在不能不说是有极大关系的,否则,“文明推进”的步伐快一点、粗暴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高宗说:“实力才能获得文明。”

同样,实力才能让握权的人明智。

桑达王和科伊桑王是明智的,早早就看清了形势并接受了命运,在大唐和巫祭庭的实力面前不明智就是死;而不明智的班图王在祭祀祖灵后就“被祖灵召唤去了”,新王继位,就与桑达王、科伊桑王达成了一致——明年正旦赴长安朝贺时,三国一起递交国书请求归并大唐。至于三国内的反对声音,便是随着一些大家族和上层权贵的消失而湮灭了。

这就是水到渠成,百年架成的渠贯通后就无可阻挡。

邓王带着一众文武官员策马行在昭平山上,山峰顶部一平如案,黑人管这山叫平顶山,开夏府建立时,已经退了桑达王位封爵开国县伯的桑达酋长巴卡曼建议说这山可以改名叫“昭平山”,一是纪念昭宗皇帝,二是光明、太平的意思,众官纷纷说好,另两位开国县伯——前科伊桑王和前班图王心里暗唾巴卡曼:什么纪念昭宗,这分明是拍监国太子的马屁,呸!两人心里却暗悔脑子没巴卡曼转得快,果然桑达人就是狡猾。

邓王却觉得昭平山这名改得好,平不仅是太平,还有征远平定的意思。

他颌下的胡须在风中拂动,目光遥望百里外的莽莽森林和更远不可见的高原、沙漠,有种豪情万丈的感觉,尽管他早已过了热血豪情的年岁,但此时此刻,却想横刀赋诗一首,道出沧海风流,英雄本色。

他才五十三岁,壮心不已,岂能言老?

这里会是他再创功勋辉煌的地方!

宣城公主李英蓁穿着白色滚金边的武士袍,驻马在父亲身边,极为英姿飒爽,看着远处的森林,心里也涌生出一种豪情,但那豪情却与她父亲不同。

她的目光,是看向巫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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