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汉江正式进入梅雨季节,细雨垂落到郭通达的肩膀,量身定制的西装已不再合身,松松垮垮地架在他身上。
穿过那道戒备森严的门,郭通达终于回到他曾分外熟悉的花花世界。
2010年到2014年,他在监狱里度过四个整年。
这四年,他失去的不仅是自由,还有一整个时代的交替。不只中国的产业进入全新的时代,连他一手创建的通达集团也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不被他所熟悉的时代。
他需要多久才能补上这4年的缺位呢?郭通达在跨出监狱大门那一刻不禁自问。
郭戈铭和孙玉湖站在正对着郭通达的地方。
“别瞅了,就我们娘俩,按你的意思,一个都没多叫。”孙玉湖看着自己鬓角灰白的老公,小跑着迎过去,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郭戈铭拿着柚子叶在郭通达的身上轻轻拍打:“扫扫晦气,大吉大利。”
路上停着的,还是郭通达之前那辆进口的灰色保时捷。
“董事长。”徐岩坐在驾驶位上,在郭通达坐进车里时跟他问好。
徐岩这几年在外貌上变化不大,最大的变化还是身份上的。
去年年初,郭戈铭为扩大通达集团在医用耗材领域的产业规模和行业地位,先后收购多家医用耗材企业,其中即有从战略角度出发并购来的新型创业公司,还有像鑫城医疗这样,曾经可以和通达一较高下的大型产业集团。
通达医疗在对医用高值、低值耗材产业进行拆分和重组后,成立全新的通达全资控股子公司,徐岩被郭戈铭派过去独挑大梁,任公司总览大权的执行总裁,且享有部分股份。
郭通达虽人在狱中,但对通达集团这几年的每一步发展都了如指掌。他笑着对徐岩道:“怎么还能让通达医用耗材产业的老总来给我当司机呢。”
徐岩甚为谦逊:“我永远是您的司机。”
“你那是通达的起家项目,支柱产业,听戈铭说你接手以后的经营业绩同期相比翻了好几番。”郭通达说完环视一周,车里的一切都跟他离开时别无二致,郭戈铭从来没动过这辆车,它一直停在车库里,静候他的专属主人再次将它唤醒,发出阵阵声浪。
“是小郭董会用人,配给我的都是精兵强将。”
一听徐岩叫“小郭董”,坐在副驾上的郭戈铭马上道:“岩哥,你可真能给我上眼药,平时戈铭戈铭的叫,现在跑我爸跟前来叫我郭董,哎呦我这心呐。”
郭戈铭能对这个称呼这么在意,是因为他心里确实有点复杂。
他爸出事以后,他接起通达的担子,一路坎坷的走到今天,终于将通达集团渐渐打磨成他心中想要的样子。
郭通达出来以后,郭戈铭和自己父亲之于企业的关系就是一山二虎。
两代掌权者的思路和打发是不一样的,只要郭通达想回归通达,那就势必要和郭戈铭形成权利上的争夺。
四年朝夕相处,通达人对郭戈铭的情感更多的是佩服。
而发自内心的信服感,从始至终都拴在郭通达这个创始人的身上。
就像现在,徐岩就非常自然的在郭戈铭的称呼前面加上一个“小”字。
郭董,小郭董,大王小王,一听便知。
郭通达对未来究竟如何打算的呢?郭戈铭始终看不透他的父亲,无论自己成长的多么迅速。
徐岩那话是说者无心,他本想叫“戈铭”,但在郭通达面前叫的这么亲近,又怕郭通达觉得徐岩会以大哥自居对郭戈铭不够信服,便觉得直呼职务更合适些。
既然一个是他从参加工作就一直跟着的老董事长,那另一个自然就是小董事长。
他确实没想到一向对啥都不太在意的郭戈铭会突然在意这个。
然后他马上意识到,问题很可能并不是出在“郭董”上,而是出在那个“小”字上。
徐岩作为通达的资深老员工,在他身上窥一斑而知全豹。郭通达出来以后,通达集团究竟由谁做主?这父子俩要如何权衡这些关系……现在任谁来看,都确实是敏感话题。
孙玉湖是何其精明的女人,见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赶忙转移话题:“现在正好放假,戈铭把书煦接回来了,书煦心心念念的等着见爷爷呢。”
郭通达突然感到光阴的流逝:“那时候书煦刚上学,现在都要念6年级了。”
“可不是,再开学6年级。”孙玉湖说。
“这几年我错失太多,要补回来,要补回来……”郭通达望着窗外喃喃自语,2014年的汉江看在郭通达的眼里,已经旧貌换新颜。
“爷爷!”
知道爸爸和奶奶是去接爷爷,听到开门声,在屋里写暑期作业的郭书煦一下子就跑到大门口,不过看到跟郭戈铭一同走进来的男人,郭书煦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困惑——这是爷爷吗?怎么跟记忆中的爷爷不太一样。
“愣着干嘛呢傻儿子,快让爷爷好好看看你。”郭戈铭说。
曾经的郭通达是何等的风度翩翩样貌非凡,50多岁不只身材保持的甚好,就是样貌也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但这几年的牢狱生涯已经把郭通达的外表塑造成另一个人,甚至内里也已经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