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不知是用了怎样的力量，才强迫自己从牙缝里强挤出这几个字，而每挤出一个字，过去的骄傲都在一层一层地溃败崩塌，“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所以……拜托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哈哈哈哈哈……”楚彬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你知道么，以前在清英看到你的时候，我一直想，绝对有一天要让你这个满脸臭屁，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吃点苦头，把你踩在脚下听你苦苦哀求。我以为这是许多许多年后才能实现的事情，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大笑起来。陈春之刚才没有想起来，现在通过声音依稀辨认出来，这两个人是以前学生会两个跑腿的一年级生，总是像喽啰一样拼命巴结讨好着他，可他却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们。看来这三个人结成的“失败者”联盟，今天是特意找他报复来了。
“怎么说呢春之少爷，我觉得你落魄之后不但品味变差，连脑袋也变得不灵光了，”楚彬遗憾地摇摇头，“说实话，刚才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我们就算真要动手也不敢太明显，但在这里可不一样了……别怪我们，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们……别太过分。”陈春之冷冷地威胁道，但连他自己都清楚，这种狼狈状态下的威胁，没有一点作用，只会显得可笑。
果然，那三个人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声一个比一个难听刺耳，待他们笑够了，楚彬突然发狠地抓起他微卷的头发：“过份？对待你这种人，无论怎么做都算不上过分！不只是你，刚才你维护的那个小胖妹我们也不会放过她，怪就怪她自己运气不好，偏偏被你给看上了。”
“你们别动她!”陈春之的声音第一次慌乱起来，“你们要怎么报复我都没关系，但是不要伤害到她。拜托了，看在我……”
“看在你可怜我家境不好，才大发慈悲放我我一马的事？”楚彬挑起眉毛，“所以你觉得，我现在也应该对你特别宽恕，看在你……没了爸妈，孤苦伶仃，身无分文的份上？”
陈春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从来都明白这些现实，也从来没有逃避过，但是从他人口中如此真实地听到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而且还是如此尖锐恶毒的语言。
他的朋友们都太温柔了，就算是一向和他格外不合的陈暮野和白雪姬，也都对他太温柔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哄着他，让着他，从来不去揭开他的伤疤，触碰他的痛处，让他有一种心里的伤正在慢慢愈合的错觉。尤其是和春梨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那么温暖，那么舒服，常常会让他忘记发生过的一切。
可是，当这些辣椒水般的恶言向他泼来时，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令他发现，那些伤口从未痊愈，而是自外向内慢慢溃烂纵深。他终于把自己伤痕累累的丑陋样子看了个清楚，把自己的悲惨境遇看了个清楚！
他以为听到这些恶毒的话语，自己会像刚才那样愤怒，会不遗余力地同他们拼命。可是他没有，此刻的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感觉内心深处流淌出来，蔓延至全身的悲哀和无力感，让他连生气和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起自己从那个不愿回忆的家里被救出来的晚上，躺在医院分不清是偏蓝还是偏绿色的手术台上，静静地看着医生为他注射麻药。现在他的感觉，有点像那个时候，明明全身都是麻木的，却又能清楚地感觉到痛。
不同的是，此时他的耳边不再是护士疼惜的安慰声，而是楚彬毫不留情的嘲弄：“确实很可怜呢，这副落水狗的模样，可是我一点都不同情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平时傲慢嚣张的样子连神都看不下去，所以才给你一个教训……听说你那些亲戚都没人愿意收留你呢，这是当然的了，像你这种自私又讨人嫌的人，谁又愿意和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呢？所以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切都因为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陈春之木然地眨了下眼睛，视线渐渐变得昏暗漆黑。
原来……一切恶果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么。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呢。
原本美好的家庭，一夕之间崩塌，都是因为他的存在，因为他，不是父亲的小孩。
他这一生，总是在欺负别人，伤害别人。小时候是陈暮野，后来变成了程小秋。
为了欺负程小秋，急着看她帮他们抄作业时委屈的样子，所以那天他匆匆拉着来为自己送体检报告的于晓光去了快餐店，随手把那份致命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所以妈妈死了，爸爸囚禁一生，都是因为他。
原本以为是一场意外的横祸，此时才发现竟是注定结出的恶果。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个家，毁掉了父母和自己的人生。
可是为什么，春梨却用那么温和的目光望着他，认真地对他说：“不是你的错，春之。”
为什么……要骗我……
一滴泪水缓缓从他清澈的眸子里滑落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迅速降温。隔着这滴眼泪，他看见那些人的拳头用力挥舞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笨拙地挤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楚彬的拳头。
陈春之愣住了，因为跑来救他的，竟然是刚才的那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