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註定是一场残忍无情的战争,十万玄甲军战至最后只剩下了不足万人,其中还有八千人选择了投降,剩余的不到两千人随着主将夙问一起,死守着北凛的最后一面王旗。
血流成河,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将士们的尸体堆积成山,空荡荡的城楼上就只剩下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他右手的赤霄刀上犹在汨汨地往下滴着鲜血。
「夙问,」魏祎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瞳中,平静道:「一直以来有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却从来不曾开口问你,可这一刻我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夙问缓缓抬眸,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正视她,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想要开口却又不知所言,最后只能苍白无力地道声抱歉:「对不起,魏祎,我夙问一生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负了你。」
「和离书……我放在你房间了,惟愿你日后安好。」
「呵呵!」魏祎却是蓦然笑了出来:「到了这一步,你竟还是不肯告诉我一句实话吗?」
夙问抿唇不语,眸中似有万千暗潮涌动,令人看不真切。
这时,东霂将士已然将二人团团围住,南宫浅陌扬手示意大家不要妄动,迳自走上前来,没有任何劝降的话,只是淡淡道:「夙问,你,可愿与我一战?」
夙问抬眸,定定看着她,眼中缓缓凝聚了一股奇异的光彩,仿佛他等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刻似的,朗声笑道:「夙某之幸!」
这一瞬,魏祎分明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愉悦,她想,她终于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望着那抹染血的伟岸身影,她在心里默默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收梢,那么我自当成全你!
染血的赤霄刀寒气凛冽,刀刃过处捲起一地的殷红残雪,锋利的玄铁匕首杀气腾腾,出手间翻云覆雨变幻莫测。自六年前的襄阳城开始,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但这一次却又与以往格外不同,没有得失,不分战术,就只是单纯的较量,心无旁骛,却也格外酣畅淋漓。
刀光剑影之间,夙问招式大开大合横噼竖刺,杀气凌然,南宫浅陌却胜在灵活多变角度刁钻,招招直击要害,二人过起招来也是格外地令人胆战心惊,一时间难分高下。
不知过了多久,连日征战奔走的夙问终于渐渐露出了疲势,只见他虚晃一招,赤霄刀直直朝着女子命门而去,南宫浅陌自是一个利落的转身,身子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过了致命一击的同时手中的玄铁匕首直直朝他刺去。
「噗!」的一声,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传到耳际,南宫浅陌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她这一击确实用尽了全力,可夙问就真的避不过去吗?
低头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正中的匕首,夙问眼中划过一抹释然,嘴角轻轻扯了扯,哑声道:「谢谢,谢谢你……」让我死在你的匕首下。
南宫浅陌眉头紧锁,手掌一翻,匕首从他胸口拔出,鲜血随之喷涌而出,飞溅在雪地里,刺目得很。
「夙问,夙问……」饶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魏祎心里还是觉得难过得要死,她一步一步走至他身旁,缓缓屈膝跪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在他耳边喃喃嘆道:「夙问,其实你藏得一点儿也不好。」
身后有将领上前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二人,南宫浅陌却是微微摇头,望着雪地里的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一时间心绪繁杂不已。
「头儿!」祁佑从内城匆匆赶来,对她低声道:「北堂啸在浮光殿引火自焚了。」
南宫浅陌听罢微不可察地皱眉:「其余皇室成员呢?」
「都死了,北堂啸亲自动的手。」祁佑目光复杂地答道。北堂啸自焚尚在情理之中,可他为何会对其他皇室之人下此狠手?
望着城中瀰漫着的滚滚浓烟,之前在皇宫密室中看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中的字迹再次浮现在眼前,北凛帝有个玩弄**的怪癖,当年北堂啸的母妃为了邀宠,亲手将他送到了北凛帝塌上……
想到这些,南宫浅陌不由嘆道:「北凛皇室于他而言,没有扶持,只有抹杀。」整个皇室当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大概就只有前太子北堂睿和那位韶华长公主了,可惜,这两个人早早就离他而去……
「头儿,曦和公主的尸身该如何处置?」罗域前来询问。
南宫浅陌顿了顿,道:「寻个风景秀丽之处,葬了吧!」皇室公主的身份困了她大半生,好容易逃出牢笼,北堂啸又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希冀,她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再同这二者有任何牵扯了吧!
罗域点点头,又望着前方竖直插在雪地里那把犹在滴血的赤霄刀,犹豫不决地问道:「那夙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南宫浅陌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烦躁,抿了抿唇,道:「交由祎……夙夫人自行处置吧!」
言罢便转身离开,却被魏祎出声叫住:「等一下!」
只见她站起身来,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浅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以平南将军之名将他厚葬。」
「我以为,你会更想要带他离开这里。」南宫浅陌轻轻嘆了口气,说道。
魏祎却是轻轻摇头苦笑:「我是想要带他离开不假,可我也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雪地里,那殷红的赤霄刀铁骨铮铮,透着晦暗的血光和彻骨的寒意,南宫浅陌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便移开来,她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魏祎也同样望着那把刀,轻声道。
听到这句生疏的道谢,南宫浅陌心中五味杂陈,却仍是忍不住问道:「……祎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魏祎喃喃自语,眼中布满了迷茫与未知,旋即轻笑道:「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或许做个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