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跌入了大海。
“！！”
童宛宛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抓紧甲板扶手，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那是什么？
她看不清楚那道影子，她甚至不知道是某种大型鱼类，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但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宛宛，回去。”
“乖一点。”
她的身后传来法伊冷得像冰碴的声音，明显含着被死死压抑的怒意。
只不过——他的怒意，针对的并不是宛宛，而是穷追不舍的艾维斯。
童宛宛像是一直没有听见他说话，有些迷茫地睁着眼睛，望着黑影跌入深海的方向出神。
法伊没有再犹豫，从风衣口袋中取出吸入式镇静剂。
这种气体药剂，可以使人快速陷入睡眠，又不会有副作用。
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已经强烈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再开快点。”他对着耳麦下令。
无论是比精神力，还是其他。法伊与艾维斯一对一的赢面极少，只能依靠各种计谋逃离对方的追杀。
“法伊大人，已经是最快速度了。”
这就是最快了？法伊蹙紧眉，从童宛宛身后伸出手臂，就要对准她喷出吸入式镇静剂。
但下一刻，黑发女人就像是在身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像警觉的猫咪，炸着毛躲开他的动作。
她用后背紧贴着扶栏，面上满是警惕之意，连唇瓣都是抿得死紧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法伊：“！”
居然会被她发现。
他记得，十年前的童宛宛，精神力等级是a没错……
“宛宛，”法伊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镇静剂放了回去，另一只手摊开白净的手掌，笑容无害，“别靠扶手那么近，先过来我这里，听话。”
“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
面对“光”，他始终不忍心黑下脸、沉下声音去说话。
但在童宛宛的角度——
她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男人温柔到了诡谲的眼眸，只看见了他一直放在外衣口袋里的左手。
刚才，那支不知名的药剂，也是那只手拿着的。
“法伊”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意外突如其来，没有给他们二人反应的机会。
游艇猛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船身。下一刻，猝不及防的，像是巨大鱼群破开水面的声音，一声巨响激起了极大极高的浪花，有细密的水珠落到了她披散在脑后的发丝上。
在法伊惊愕又噙着万丈怒意的竖瞳中，倒映出从水底一跃而起的影子。
童宛宛只来得及侧过眼睛，往水珠溅起的方向看。
下一刻，她感觉有一道蛮横凶狠且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手从肩前环过，一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拖抱着往后坠。
那是未知的，令心跳都空了几拍的失重感。
后背贴着的身躯又冰又冷，笼着一层寒气。
很显然，这个突然出现在游艇后，跃出海面，把她从扶栏边劫走的“人”，在水底下跟随且潜藏了许久。
法伊知道艾维斯会追过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那个人的目标，早就转移了。
他早就看见了她。
但法伊毕竟与艾维斯相互厮杀了整整十年，对他的某些弱点了如指掌。
比如……因为拒绝治疗系的治愈，常年积攒下来的精神力问题。
下一秒，法伊从口袋里抽出手。
这一次，不是镇静剂这种软绵绵的东西，而是看上一眼就会心生惧意，外形冷戾的手枪。
“砰！——”
法伊开枪极稳。
因为艾维斯是左手搂抱着童宛宛坠落的姿势，他瞄准的是银发男人外露的右臂。
海风很大。
但那颗子弹，竟像是能破开固垒深壁的电光，伴着使人感觉极度危险的猩红色暗芒，直直地朝银发男人飞射而去。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
童宛宛只看见眼前亮起一道赤金色的坚硬屏障，又倏地裂成金色碎片，与此同时，有鲜红的血花从身侧迸溅而出。
她甚至在嘈杂的暴风中，听见了子弹入体的声音。
以及……一道微不可闻的闷哼。
他们一同掉进了海中。
童宛宛最后一眼看到的法伊，银灰色的发丝被吹得极乱，脸色苍白，明明眼底的寒意都快结成冰了，唇角却依旧挑着轻漫的弧度，也不知道在嗤笑些什么。
“可怜，真可怜。”
风声极大，即使是他本人，恐怕也听不到自己的低喃声。
法伊原本的第一反应，是跟着跳入海里，把童宛宛救上来。
但他转念一想，对于“她”，即使是性情大变、暴虐寡情的艾维斯，也必定会软下心，不舍得伤害。
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用特制材料制作的手枪，眸底划过带着狠戾趣味的笑意。
“临死之前，让你再看‘她’多几眼，也算是我这位老朋友……最后的仁慈吧。”
与暴虐的风声相比，这一点“扑通”的声响根本引不起大海的注意。
水下，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男人的脸。
银发金眸，脸侧、下颚都沾了血迹，但依然俊美得不似凡人。
与这片大海的温度一样。
他的眼底，是看不到光亮，沉在漆黑之中……
万籁俱没的冷寂。
童宛宛蓦地一颤，心脏也莫名的发紧。
他……
好眼熟。
又觉得陌生。
男人的银发漂亮得像高山霜雪，即使浸在一片雾蓝之中，也无损于这份得天独厚的美丽。
然而，那双金眸却暗得令人心疼。
总觉得——更亮一些的金色，会更衬得上他。
但又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惋叹从何而来。
自震撼中回神，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与男人一同往海底沉下去。
童宛宛睁大了眼睛。
‘你想干什么？’
她动了动唇，想问出口，却又想到一张开嘴唇，海水就会灌进来。
童宛宛尝试着挣脱他紧扣住自己的双臂。
男人的右臂一直在流血，但他却依旧使着极其坚定的力气，掐紧她的腰肢，不让她挣离半寸。
海底很深。
他们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往下坠沉。
蓦地，童宛宛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
是想拉着她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