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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对不起,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以后慢慢补偿也好!”

“没往后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千花…我死了以后,你要懂得珍惜啊,懂得紧握住幸福,也要……懂得放手,爱别人,更爱”,……自己。要快乐,要幸福……“……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不是了……

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转眼已经消失在这场漫长寒冬里。怀里,美丽无双的女子终是在离别后的第十年,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她固执的爱恋,终是没有了力气。

那一日,腊八严冬,下了七日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月出青空。整个帝都的枯树逢春成绿,寰宇四方焚香颂福。同一时刻,他抱着亡妻稚儿远去。那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生命,像一场徇烂到极致的烟花,终不免化为天际的灰烬,堕进永暗的夜。

一一彼岸妖红,绝望的爱恋,永世不竭的凄寂。

原来宿命早定。

他错过了那些最温暖的东西,一个人站在这寂寞的最高峰,俯视苍生万物。

这就是命,是他要走的路。这各的路上,他只能在某一刻,发出一声嘆息。但嘆息过后,他还得继续走下去,不停的走,直到千岁后的终结。

可有些苦,受一次就够了。

想要活下去,顺从或是反抗。

想要不痛苦,沉溺或是麻木。

他自是能活,却不想痛苦。

所以,顺从宿命。

所以,沉溺于此。

城郊的荒野,晚风吹过一村又一村,哗啦作响。月色下,男人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大悲大喜,平静的如同一泓深秋的潭水。偶有几片雪花飘落在素白的手背上,少顷便融成了晶莹的水滴顺着滑下,带走所剩无几的温暖。一一七夜,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月的十五,城郊见。你来与不来,宁止死或者……”,不死?

抬眼,一轮皎洁的满月当空,正是十五。将周身的雪花敛去,男人的手指轻拂过手背上的水渍,只觉有股凉意沁入肌肤,一瞬竟是一声嘆息。

原来,他还是会冷。

还是会……

七夜,

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执念,

即使代价是永生孤寂,可也得走下去。

这样重复着的宿命,以及嘆息

100 美好愿景

正是十五。一轮满月莹白如雪,漫天的繁星点缀苍穹。屋檐楼宇。偶有一阵晚风拂过。廊道里的盏盏宫灯随之轻轻地摇曳,映得女子的形影萧索,长长的拖了老远。缓步走在廊间。待到了尽处拐角。她蓦地扭头睨了一眼城邪的方向。旋即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那抹鲜艷的衣色顷刻间便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此一晚,管它蜡炬成灰,时光流逝。纵是东方破晓,她也未曾去见沧澜千花。她只是等着天亮鸡鸣,等着第一缕晨阳透过云层,等着它……驱散一夜的吹息。

此一生,宁愿如此终结。也断断不会和魔鬼做交易!

翌日。

花厅里,几名太医齐齐跪在了女子跟前。为首。肖太医难掩满腔的无奈,“皇子妃,恕我等直言,殿下他……也就是这几日了,估摸着还会有些回光返照的徵兆,到时候您莫要慌了手脚。”

神色无异,云七夜只是点头。“有劳肖太医和各位,我明白。”

旋即又是良久的静默,众人低头不语,直到汪太医忍不住将实情道出,“皇子妃,方才宫里来人了。要臣等回太医院当值。此一去。往后…往后咱们就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 ”说着说着。汪太医只觉喉中渐进生哽。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状。云七夜勉力扯出一抹笑,沖众人感激道。“此一月,各位为了殿下的身子不辞劳苦,常常亦是昼夜不眠,我在此代殿下谢谢你们。”

说着,云七夜沖众人躬身作揖。复尔又道,“至于宫里一事,各位也不必介怀,毕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位回去当值便是了,殿下那边我自会说清楚。”

心下亦是感激,众人沖女子深深地邓首,皆是有些哽咽,“皇子妃您保

重!臣等公务在身,往后定是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他日若您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眼眶发红,云七夜唯有低低出声,“各位的好意。我和殿下心里都记着,你们也起了吧。”

“谢皇子妃!”

陆续起身,肖太医扭头望了望快要中天的日头,晓得时辰不早了,终是扭头沖云七夜道,“皇子妃。我们……得走了。”

“……好。”

“殿下的身后事,皇上已经全权交由太子处理。到时候……万望您节哀顺变,逝者已矣,我们这些生者理当坚强自勉。”

闻言,云七夜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沖众人宽慰道,“各位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此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各位也要保重啊。”

……此一别。

心下的酸楚剎那翻涌而上。几名太医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忌讳。皆是忍不住掩面抽泣。莫说肖太医为宁止医治了九年。就连最短的周太医也有三年之久。如此漫长相处,眼看九殿将去。哪一个能无动于衷?良久,只闻众人难过的呜咽,“是臣等无能,是臣等无能啊!怎也留不住殿下!”

……留不住。

这世上有很多人事。不是只要你抓紧了。就能留住。譬如那飘渺的烟云,流淌不息的海河。严寒之时的雪花。

以及,最后的生命。

晌午的时候,宁止竟是破天荒地起身出了房间,甚至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男子蓦地扯唇沖虚空一笑。直如熠熠生挥的光华。

九殿下已经有半个月没下过床榻了吧?

看着突然精神了的男子,在场的下人怔愣过后又是欢喜。只觉九殿下能出来走动了,那病情断断是好转了,如同往年一般,他这一次定也能撑过来!

不同于众人的欢喜,陈管家一瞬的惊惶,他怎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怎会不明白此状是宁止回光返照了!

如何是好?

不敢惊动众人,陈管家旋即扭头朝院外走去。待到众人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又是奋力的奔跑。年边的身子踉跄跌撞,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待到了众太医的小院时,他已然是汗流侠背,几乎喘不过起来。顾不得歇息,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院里大声呼喊。“肖太医,汪太医… 我家殿下许是不好了!各位赶紧去看看啊!太医!”

良久,早已人去楼空的小院,只闻树上的群蝉的聒噪嘶鸣,却怎也听不见任何太医的回应声。慌了神,陈管家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旋即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人。“肖太医?您在吗?”

“穆太医?您在房里吗?穆太医?”

缓缓退到了院子里,陈管家怔怔地看着这些空旷无人的房间,终是明白了什么。那一瞬,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

—— 人走茶凉,无情最是帝王家!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用?

他们放弃了那个一生苦难的孩子,因为他对他们而言……没用了。

没用了。

将那些太医送走,云七夜返身折回,方进了院子便看见了宁止,不禁有些恍惚。水谢凉亭,男子惬意地坐在环形的木椅上。微微后靠着身后的亭柱,烈烈的夏阳透过树叶的fèng隙落在了他的脚旁,恰是好处的没有晒到他的身子,唯有怡人的凉慡。

看着他,云七夜终是出声,“怎么起来了?”

闻声,宁止扭头看着女子,于光影斑驳处扯唇一笑。隐忍却也痛极。不动声色,云七夜迳自朝他走去,她只晓得心的最深处再也忘不了宁止的隐忍。她时时希冀他的身子好起来,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露出如此的悲恢的笑容六可希望,总归是希望而已。

有时候,甚至是漫长的…绝望。

“好久没出来过了,晒晒太阳,要不然会发霉。”

说着,宁止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圆,那里种着他们一个月前栽植的兰花。可也不知怎的,这么久了它们也没发出芽来。只能看见那些光秃秃的花泥。

“七夜,这些花种……许是死了吧?”

脚步微滞,云七夜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花圆。轻且坚定道。“不发芽也不见得就是死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这些小东西就会发芽了……”

然后,慢慢长大,抽出枝狂,直至开出最后的花朵。

“会开花的,那日你不也说,会收穫一园子的香气么?”

眉色一动。宁止阖眼,脑海里影像渐进整合成了一体。满园的紫兰花叶。随风摇曳好似波浪,顷刻馥郁的芳香扑面。待到慕色四合,这些花儿又会收合成小小的骨朵,流泻一身的晚霞光彩。而后明月升起,转而又是一片皎洁中的美好……

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睁眼,盈亮的眸里有着一层深深的暖意。站在原地,云七夜看着他,只觉幸福……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幸福。

世间最珍,无过于此。

“七夜。”

“……嗯。”

看着女子,宁止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轻声问她,“你说这世上,真有“来生”这一说么?”

“有。”

“那来生,你…再做我的妻子,可好?”

剎那静默。云七夜旋即重重地点头,“好!”

“承你一诺,我定等守。”一字一顿。宁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七夜。你要在这里,在这里记住我的名字…宁止。”

眼里涌出了一层模糊,云七夜伴装无事地低头,声音有些不自然,“来生不管你是鸡是鸭,我都记得你叫宁止。同样,你也要记得我,我叫…… 云七夜啊。”

亦是点头。宁止轻声喟嘆,“七夜,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看着女子,宁止只是笑。“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要不然… 我也不会如此不舍。可我最庆幸的,也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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