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桃绪听伏黑惠说同学为了救人死了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恍然大悟。
她就说这家伙怎么没事来学校找她。
九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两人的父母短暂地凑成一段时间的夫妻关系。
长泽桃绪跟伏黑惠、伏黑津美纪也成了名义上的姐弟和姐妹。
比起伏黑津美纪的安分听话,伏黑惠人如发型,全是刺,既不会好好叫姐姐、装也不愿给她一个笑脸。
从小就能看出长大后不良头头的潜力。
也就是看在他脸可爱的份上,长泽桃绪才稍微有点耐心,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熟姐弟的关系。
当然,她的耐心仅限于,喊他吃饭、生日问他要什么礼物的表面程度。
一直到她国中的时候。
长泽桃绪得知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而看着冷淡的伏黑惠,直接下克上一挑三把人揍趴的事迹之后,才稍微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这人越长越顺眼,原本不多的耐心又添了几分。
原本的表面姐弟关系,也稍微多了一层“同伴”的合作关系在。
当然,无论他们什么关系,都仅限于私底下相处。
至于对外,由于两人姓氏不同,加上父母也只短暂地结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婚姻,所以连名义上的姐弟关系都没承认。
之所以还住在一起,桃绪妈妈也会让桃绪每个月给伏黑姐弟俩——甚至还会给甚尔先生打生活费的理由,按照桃绪妈妈的原话,因为有些复杂加上孩子们都还小所以干脆不解释。
因为甚尔先生救过她,长泽桃绪对两人的定位一开始就是“救命恩人的儿女”。
没必要打好关系,但也没必要交恶,当成要长期同居的后辈就行了。
反正家里的房子够大,两人的事也不用她操心。
长泽桃绪向来不会在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上浪费心力。
伏黑姐弟俩应该是懂的,毕竟两人都经历了两三次家庭重组。
甚尔先生虽然关键时刻很可靠、但平时的确没个正形,他们年纪又小,能依赖的只有她给的生活费。
当然,长泽桃绪并不屑于在这方面让人窘迫,所以都是在月中放在固定位置让他们自己拿。
……总之,这两人都还算有眼色地很少打扰她。
如果不是因为去年那次突发奇想,伏黑惠一上那所不知道在哪的封闭管理的宗教高专,长泽桃绪估计就会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
毕竟这小子从国中开始就开始叛逆期不收她的生活费了。
长泽桃绪懒得管他是去收保护费还是去打工,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到位,他不收,她就把他的份给伏黑津美纪。
反正他们俩才是一个姓氏。
去年还发生了件比较麻烦的事。
似乎涉及到了一点非科学的因素,伏黑津美纪意外昏迷,至今仍然未醒。
那次的事故让伏黑惠的情绪低气压了好几个月。
也让那他稍微变得有些黏人,一天不见就得给她打个电话。
当然,也只是一段时间,否则长泽桃绪也没那个耐心,陪一个青春期小男孩玩什么“姐弟情深”的游戏。
偶尔扮演一个不上心但还算合格的姐姐已经够她无聊时玩的了。
伏黑惠突然来她学校找她这件事,如果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压根就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而是会完全当成空气无视。
不过演都演了。
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虽然对他同学为了救人死掉这种蠢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但看在伏黑惠那张一贯目中无人的俊秀脸上,难得的失落和可怜之色,长泽桃绪稍微还是有几分心软。
“这样啊……节哀。”
黑发少女微凉的手指插入少年稍硬的发间,然后半温柔半强硬地自己怀里带——她还没那个耐心连眼神都装全套——她有一搭没一搭安抚着,似乎在组织安慰的话,许久才叹息。
“他叫什么名字?”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我记住了。”
长泽桃绪重复了一遍,呢喃着,又叹了声气:“加上他救下的那个人,还有惠,那就至少有三个人记得他。”
伏黑惠沉默片刻,语气艰涩:“那个人,只救下来一点遗物,我打算等下送过去。”
长泽桃绪也沉默了。
……好废物。
她乐意对伏黑惠说好话,但不代表她愿意夸一个死了的傻子,让他以为她鼓励他这种行为。
长泽桃绪没吭声,只是将少年与自己的距离更拉近了些,听到他呼吸稍稍错乱的一刻,她才满意地把话题扯回去。
“……抱歉,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惠,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
少年皮肤的轻微震动一路从后颈传达到她指尖,泛起些刺挠的寒颤。
他说:“桃绪,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长泽桃绪压根不在乎他说什么晦气的话,心平气和反问:“那如果我死……”
话音未落,原本被她捏着后颈的伏黑惠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了,猛地挣开后,抬起头伸出手,紧紧捂住她的唇。
“唔——”搞什么?!
长泽桃绪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的恼火还来不及暴露,就见少年双眸中泛着晦涩的幽蓝色光,像是两团深渊之中挣扎着照明的磷火,冰冷又强烈的执拗一下子盖过她那点小情绪。
“……不可以。”
伏黑惠沙哑的语气郑重得疯狂:“桃绪,你不可以死,不要有这种想法——假设也不要!”
长泽桃绪:“……”
青春期男生又犯病了吗。
一想到自己刚刚被这种天真的家伙吓到,黑发少女心中愈发不虞。
她什么也没说,眉簇的很克制,那双漂亮又安静的乌瞳地淡淡望着伏黑惠,睫毛也轻轻耷了下来,在眼睑投洒一片扇子似的阴影。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她一不看他,伏黑惠就忽然又觉得她好像距他很远很远。
这让他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就好像回到了津美纪沉睡不醒的时候。
唯一抓住了的,似乎就只有指缝间潮热的呼吸……手心还有些黏糊糊的?
意识到他似乎碰到她唇上的润唇膏,伏黑惠下意识想要松手道歉,却忽然瞥见长泽桃绪有些恼怒看过来的视线。
少年心下一动。
伏黑惠原本收回手的动作顿住,转而好像无意似的微微蜷起来,大拇指搭在少女柔软的唇瓣边缘,其他几根则是勾着下颌边缘,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垂下眸子道歉。
“对不起……”
长泽桃绪拧着眉,压制着语气中的不耐:“先松手……”
即使下颌的软肉被挤压着,唇肉也被按着,她吐词依旧标准清晰。
只是说话时,热气全洒在少年的手指上,说完的时候,还微微含住了一截带着薄茧的边缘。
卡在桃绪火气的临界点,伏黑惠及时撤回手,一边用余光观察一边试探着开口。
“抱歉,桃绪。”
确认视线仍然落在他身上时,少年手指微微颤抖,眼睫也颤着,语气倒是很郑重:“如果你遇见什么危险,我死也会先把敌人带走。”
……那倒不必。
长泽桃绪刚准备吐露的讥讽卡在了喉咙里,原本的情绪也哑了火,转而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淡淡怀疑——伏黑惠这家伙,不会把她真的当成姐姐了吧?
换作一年之前的她可能会对此可有可无。
反正伏黑惠跟她妈妈没有血缘,甚尔先生又跟妈妈离了婚,他争不了家产。
只是如今……
长泽桃绪敏锐地听着窗外的脚步和“没看到桃绪下来”的交谈声,想起被威胁的那张照片,心下微沉。
还是快点让伏黑惠离开这里吧,免得生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少女也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随意轻声道:“别说这种傻话。”
长泽桃绪一边揉了揉脚踝,似乎确认了没什么问题,才平静地重新套好小腿袜,穿好鞋子,抱着少年黑色外套,小心地起来原地走了两步。
等窗外人都走了,她这才回过头,说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声:“无论什么情况,优先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浪费来之不易的生命。”
长泽桃绪没说什么不值得之类的话,毕竟他说的是为了她。
只不过,甚尔先生把孩子交给她妈妈可不是让她培养忠心耿耿的下属的。
伏黑惠从她手中接过外套,沉默几秒后,才平复了心情似的扭过头,只是抓着外套的手还有些不自然地摩挲着。
“那你呢?桃绪会按照自己的说的做吗?”
“会。”
“……抱歉,今天是我冲动了。”
长泽桃绪不生气之后自然也不会在意:“没关系。”
想起一开始的对话,她把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捋至耳后,语气还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