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求娘娘恕罪啊!老奴知错了~~~」
田老太监浑身都得像个糠筛,扯着他的公鸭嗓就开始好,那尖细且沙哑跑调的嗓音都能绕上房梁了,「老奴……老奴也没成想会这样,本是想审问了荀三究竟有没有偷盗银子,后来刘婆子到了以后却是像疯癫了一般非缠着老奴疯闹。
老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看刘婆子实在过于泼辣疯癫本想就先算了,可是那婆子竟是不依不饶,还在拽打老奴,挠花了老奴的脸,老奴只是气恼之下想躲避她才推了她一把,真没使多大劲儿,可……可谁知她会摔在那木茬子上捅穿了心窝……」
趁着田老太监无意识抬头之际温溪侧过头看下去仔细一瞧,好傢伙,横竖斜三槓槓的指甲痕交错布满了田老太监整张老脸。
「娘娘……奴才虽与刘婆子有怨,但从未想过要杀她,真是刘婆子欺人太甚之下一时失手而已,在场好多人都瞧见了,请娘娘明鑑啊……娘娘饶命……」
于是温溪让祥生点了几个在场的目击证人,供词倒是和田老太监说的差不多,说是眼看着事情要闹大,田太监心生退意想要离开,但刘婆子就是不许,非要田太监给她干儿子下跪赔不是,田太监也在恼怒之下退了她一把,谁知她倒下去的地方刚好有一根之前打砸是断裂的木槓,尖头朝上……
于是故意道:「哪个刘婆子的干儿子?且出来再说说看?」
赵韫的心像是被狠狠一凛,他捏了捏拳,按下翻滚暴躁的情绪有些僵硬地出列向前膝行几步,故作惶恐之态,双手撑地交叠磕着头回道:「回……回太后娘娘,奴……奴便是刘嬷嬷认的干儿子,奴是无辜的,奴没有偷江保的银子,田公公从前便看奴不顺眼,背着刘嬷嬷对奴非打即骂,更是想趁此机会诬陷奴好要了奴的命,刘嬷嬷作为奴的干娘,实在看不过眼,才和他争执起来,谁知……谁知就被田公公残忍害死了!」
听着这人说得每一句话字面上的措辞很完美,完全抓不出什么漏洞来,温溪眯眼打量着,想了想意味深长且状似无意道:「呵呵,你们这对干亲的母子倒是感情深厚啊,都这么维护对方……」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剎那间,赵韫只觉的羞辱和不堪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淹没,隐在袖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陷进了手掌之中。
温溪就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荀三脸上一丝皲裂开来了的神情……
她若有所思……
这场闹剧到这儿也差不多了,温溪心中有数,这件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刘婆子也确实是被田太监推搡误杀的,要按宫中的规矩她判起来很简单。
再者此事对她来说也算渔翁得利,刘婆子死了,为了算作给弘德大长公主一个交代,这田太监即便是过失杀人也没命继续活下去了。
田太监从前靠缪太后起来,但他滑头狡诈谁都不得罪,这么些年这两人把持刑司叫外人插不进手,现在这么一场下来,刑司便也能光明正大地续上她的人手了。
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这些人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于是温溪就遣他们统统离开,该怎么办的就怎么着办。
等人都退出偏殿后,温溪转头对祥生吩咐道:「你继续盯着这人。」
「是」
温溪总有种感觉,这个荀三不简单,就算他不是穿越者,但也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第六感告诉她,还是谨慎些为上。
***
翌日夜晚。
镇国公秦家的整座府邸都笼罩在夜色之中,一片寂静无声,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院落之中还亮着昏黄的烛火。
秦家偌大的府邸分为两半,东院和西院。
东院住着权倾朝野的首辅秦阁老,而西院则是住着包括镇国公在内的一众秦家人,如今东院掌着秦家的绝对话语权,而西院的镇国公一家却无论如何都没那个胆子把手伸到东院。
东院在西院的秦家人眼里,那就是阎王殿一般的存在……
这会儿,东院「阎王殿」的书房尚且灯火通明。
秦敛坐在书桌后头握着笔,正在写着什么,认真而专注。
在暖黄的灯光的映照下,似是软化了男人面部刚硬锋利的轮廓线,就连右眉眉骨处那道狰狞的刀疤都柔和了下来。
在笔搁旁边还端端正正地拜访这一只针线粗糙、图案怪异的荷包。
秦敛一笔一划写得投入,仿佛像是要于笔尖倾注他全部的神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写得是什么感人肺腑的内心独白。
站在他边上的侍从陈平却是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封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奏章而已,是今日刚最终决定下来的官员调迁名单,经过内阁的终定,他家爷正在整理成最后能呈给温太后看的奏章。
写了都快两个时辰了,终于是见他家爷停笔写完了。
秦敛阁下笔,然后顺手就拿起了放在边上的驱蚊荷包,放在手上用手指轻轻摩挲,还凑到陛下闻了闻,是一股淡淡的药香。
陈平看着他家也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微笑,心中嘆气,无可救药,真真是无可救药了!自拿回来这个荷包起,因无法光明正大地戴着外出,他家爷只要是在家时就立刻上手不离身,一天能拿起放下千八百遍。
不过也却是不容易,听哥哥陈和说了,这是爷从小皇帝那儿骗来的,也不知道爷是用了什么法子,从前能拿到那位亲手的针线,都是些零星不成样的碎布,这是唯一一个完完整整做好了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