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靳洲推门进书房的时候, 看见沙发里蜷成小小一只的人。

不过洗澡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靳洲无声失笑,轻步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目光落到她脸上, 这才发现她额头沁了细密一层汗, 眼睫也微颤。

是做噩梦了吗?

靳洲握着她肩,轻轻唤她:“枝予, 枝予——”

她像是被突然惊醒, 睁开眼, 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一对上,安枝予瞳孔一缩,人也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掌心空了一半,靳洲微微怔忪,他一只膝盖抵地,往她靠近:“怎么了?”他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离得近, 安枝予闻到了很熟悉的沐浴液的味道。

和梦里他周身散发出的冽潦的烟草味不同, 声音也不同,梦里的他,说话声里有浓浓的玩弄, 而他现在, 温声细语,饱尽温柔。

可那张脸,却刀雕斧刻, 一模一样。

她神情还有几分恍惚,有点分不清当下到底是梦是醒。

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像是为了验证,安枝予试着问他:“如果有一天, 我想离开你......”

她就只说到这里,靳洲的表情就变了。

“没有这种如果,”他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坚定,但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枝予,你信我,我不会让我们之间有这种如果发生。”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抱她:“很晚了,睡觉好不好?”

因为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或者说,人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所以暂时忘了对他的气性。

所以,他动作视若珍宝,表情却如履薄冰。

好在安枝予只短暂迟疑了一下,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手本就托在她腿弯,拦腰将她抱起前,他低头,刚好吻在她唇上。

本来想浅尝辄止的,结果被吻住的人唇齿微张,他便没有忍住,舌尖探入,重重地吻下去。

一个吻,深入缠绵到能听见暧昧的喘息声。

安枝予推了推他,嘤了一声“疼”。

靳洲放开她,看着被他吻得潋滟的唇,他懊恼里又带着些许心安:“那我轻点,嗯?”

说完,他又去吻她,虽然不再像刚刚失控,但依旧用力又缱绻,耳畔的呼吸逐渐变重,安枝予按住他手:“还没洗澡。”

心头的那种惶惶不安,急需一种方式来强行压下。

靳洲将她从沙发里抱起来:“要不要泡澡?”

淋浴的话,安枝予总是不好意思让他帮她洗,但如果是浴缸,她就不会拒绝。

安枝予把脸靠在他肩膀:“好困。”

靳洲低笑一声:“你眯一会儿,有我。”

浴缸里的水放到一半,安枝予满足又不满足地搂住他脖子:“上去......”

她声音哑的时候,别有一番性感。

靳洲停下,目光像胶水一样,仰头看她氤了一层水汽的眼底:“刚刚不是说喜欢?”

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圆润的指甲划着他颈后的皮肤。

安枝予咕哝着:“太滑了......”

她膝盖抵着池底,肯定已经红了。

靳洲把手护在她膝盖下:“这样呢?”

这样,他指骨就会磨在池底,安枝予舍不得。

“都说了上去了。”

再坚持,怕是要把人再次惹生气。

“哗啦”一声,水漫过池边,流了一地。

夏夜的星星很亮,闪在黑如墨色的夜幕里。

安枝予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袍,被靳洲抱着躺在三楼露台的凉椅上。

因为戴了可以驱蚊的手环和脚环,所以没有蚊子靠近。

“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

安枝予轻“嗯”一声,没等靳洲再问,她就主动说了:“梦到你了。”

自己竟然成了她的噩梦?

靳洲低头看她:“什么样的梦?”

要怎么去描述那个梦呢?

安枝予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你看过韩漫吗?就是那种,男人坐在沙发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靳洲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地上的女人是你?”

安枝予摇头:“不知道。”

梦里他的脸很清楚,但地上那个女人却没有露脸。

但他喊她“靳太太”。

刚刚在脑海里临摹出的画面,因为她的不知道,顿时支离破碎。

他越来越好奇:“然后呢?”

那个梦没有头没有尾,只算得上是一个短暂的片段。

想到梦里他的表情,他的声音,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怎么都不像是对她说的。

安枝予心里有不安的下坠感,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我也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说?

靳洲压下心里所有的犹疑,安抚地揉了揉掌心下单薄的肩膀。

“记不清那就不想了,只是哥梦而已。”

明知是梦,可梦里的画面还是在安枝予的脑海里盘旋了两天。

周一下午,楚菲菲借着外出办事的空挡来给她送巴斯克蛋糕。

安枝予便把周六晚上做的那个梦跟她说了。

听完,楚菲菲惊呼一声:“这么带感?”

不可否认,梦里的画面的确很带感。

真的很有韩漫那种强取豪夺的既视感。

但是地上不知名的女人......

楚菲菲盯着她脸上的愁容:“怎么啦,看你很不高兴似的。”

安枝予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梦里的他和现实里的他很割裂。”

楚菲菲托腮想了想韩漫里的画面:“照你那么描述,是挺割裂的,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魅力吗?”

安枝予抬头看她。

“你想啊,他对别人都冷漠无情,唯独把你放手心里捧着,”楚菲菲一脸兴奋:“我的天,简直不要太带劲好吗!”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皱眉:“该不会是那件事在你心里留下阴影了吧?”

她一语戳破了两天来,安枝予没有想明白的一件事。

突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这个......”

见她自言自语地在那嘀咕,楚菲菲伸长了脖子:“你现在看他,那种感觉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的确是有点不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昨天中午在母亲那吃午饭,因为喝了点酒,两人就睡了一会儿的午觉。

半途她醒了想去倒点水喝,被子还没来得及掀开,环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往后一拢。

“去哪?”

当时他声音特别低特别沉,带着压抑的砂砾感,让安枝予瞬间想起了‘噩梦’里的声音。

扭头看他的时候,恰好他睁开眼,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没睡醒,他眼里蒙了一层迷离的潮气,看着既像是浸在湖水里的墨玉,又像还未来得及研磨的陈年墨块,黑得深不见底,就那么看着你,像是能将与他对视的人拽进去。

那种感觉,就像她刚刚说的,很割裂,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并不排斥那种她不曾在现实里见过的他,甚至还生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很想看看他发火时候的样子。

对面,楚菲菲一双眼盯在她略有失神的脸上,她语气循循善诱:“宝儿,这是一种偏爱,懂吗?”

他的确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偏爱......

以至于安枝予突然又想和闫嗔一起去看中医了。

但她不知道的事,那晚她给闫嗔打完电话后,老爷子也给闫嗔打了一个电话,得知他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把老婆惹生气导致抱重孙的日期又要无限期地往后延,老爷子气得血压都飚起来了。

老爷子电话打来的时候,靳洲刚坐到会议桌前,他挂断后回了一条短信过去:【在开会。】

开会能有他抱重孙重要?

老爷子又打,结果又被挂断。

靳洲:【一个小时后我给您回过去。】

还要一个小时,老爷子哪来的耐心等他一个小时,他都憋了快一天了。

老爷子:【一分钟,我给你出会议室的时间!你不打来,我晚上就买机票回去!】

这招着实有用,靳洲暂停了会议,出了会议室。

“爷爷——”

“你个臭小子,非得把我气死才高兴是吧?”

老爷子那浑厚有力的声音瞬间让靳洲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几分。

靳洲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老爷子火气直直往上涌:“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会惹老婆生气!”

靳洲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还在这跟他装。

老爷子可没闲工夫跟他绕圈子:“公司做的再大有什么用,都没个继承人!”

靳洲这才懂了老爷子这通电话的来意。

但是他想不通那句【就会惹老婆生气】是什么意思。

毕竟昨晚他就把人‘哄’好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细问的时候,电话那头又开始语重心长:“靳洲啊,爷爷没多少日子——”

“爷爷,”靳洲打断他:“您会长命百岁的。”

又是这句。

老爷子都听腻了!

他忍着脾气:“那你让我多陪我那小重孙几年行不行?”

这话,靳洲无力反驳,老人家心里的迫切他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他暂时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老爷子知道他疼老婆,于是又就拿孙媳妇说事:“你看,枝予年龄也不小了,过两年就三十岁了,这女人啊,过了三十岁就是高龄产妇了,那生孩子的风险可就大多了,你也不想让她承担那些风险吧!”

这些问题,靳洲都查过,女人过了三十五岁算得上高龄产妇。

但他没反驳:“爷爷,我心里有数。”

有数才怪呢!

真要有数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这段时间,老爷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些小盒子被扎了那么多的洞都没能成功见到动静,会不会这两人中间有人身体‘不行’。

“靳洲啊,你和枝予有没有做过婚前检查啊?”

靳洲皱眉:“没有,怎么了?”

老爷子心脏在哆嗦:“我觉得啊,你抽个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就当是体检了。”

靳洲每年五月都会做一次体检。

“爷爷,我身体很好。”

身体好怎么就一直怀不上?

老爷子耐着性子:“你要有针对性地做才行。”

靳洲不跟他绕圈子:“您是觉得到现在没抱上重孙,是我身体有问题?”

老爷子嗓子里一噎,他在这遮遮掩掩,那边的人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他还有什么好藏的。

“你这个周末就去检查一下,然后把结果发给我,有什么问题,早治早好!”

靳洲气笑一声。

真的,有些话,他真的不想挑明,他甚至想过永远都不拆穿,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爷爷,您还记得有次从您身上掉下来的那根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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