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路到底没有接受脑子里那个家伙的赠予,在‘鬼面魔蛛’死去以后,他继续跟在那群人类的后面,目睹着他们在森林里横行,陆续向其他与‘鬼面魔蛛’实力相当的魂兽发起挑战,随后以几乎相同的手法杀害了另外的六头魂兽。
人类满载而归,除了那个‘小伍’以外,其他每个人都收获到了一个亮澄澄的魂环,谭山更是一个人独占了两个魂环。
但他们没有收走魂兽们的尸骸,只是徒留下满地的血。
森林里有一则不成文的规定,倘若人类胆敢收走魂兽的尸体,那他们便要做好迎接整座森林之怒火的准备。
倘若说,不参与到其他魂兽的斗争中,是属于魂兽之间始终保有的默契与规定,而不让人类带走、侮辱同类的尸体,则更是魂兽们义不容辞的尊严与骄傲。
他们誓死捍卫的底线。
痛失主宰的动物们在黄昏中悲鸣。
那天的傍晚时分,林子上方的天空仿佛饮血一般的苍红。
在人类离开以后,林小路兀自吃下了这些主宰者们的尸体。
他的等级随之节节拔升,轻易就突破了三十级,在面临是否要觉醒为一头魂兽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短暂的闭目,他便选择觉醒成为一头新晋的魂兽。
眨眼间,他成为了森林众多主宰之一。
诸多动物在他醒来之时,安静地匍匐在他的身前,他呆呆地看着这些因为这场屠杀而感到不安与恐惧的动物们,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的许诺,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
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场他还是人类的梦里,他和妈妈坐在人来人往的列车上,他坐在长椅上,疲倦地靠着妈妈肩膀,昏昏欲睡。
列车轰隆隆地前行,黄昏的窗户掠过一条条深重的黑影。
电线杆上站着一只又一只黑色的鸟儿,过道口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负责监守的铁道员落下栏杆,拦下所有试图穿越铁路的人流和车流。
傍晚时分,那一株魁伟的老榕树下,停满了车,站满了人。
哪怕是隔着一面玻璃,也无法屏蔽喧嚷的人声和车声。
人们的眼眶急躁,似乎都在赶着时间,忙着为生计而奔波,当他与这些埋葬在大榕树阴影中的人们隔窗对望时,他会发现自己好像跟他们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因为他不懂得什么叫压力,也不懂的什么是奔波和生存。
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孩,如果没有妈妈的话,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他就是个废物,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连螺丝钉都谈论不上的垃圾。
可那时候的他,就是能够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废物,当一个垃圾,他甚至都不喜欢当什么有用的螺丝钉,他就想留在妈妈身边,当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自然而然地,他会幻想自己的那趟列车永远不会到站。
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妈妈的身边,不会长大,不会失去,也不会拥有,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延绵到不久之后的死亡。
但现实时常并不如人意。
最后,他的妈妈到底是比他先下站了,悲伤地离开了那个梦里的世界。
他至今还记得,他妈妈在临走之前的某个晚上忽然跟他说...
妈妈好累啊,妈妈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对不起啦,我的儿子,妈妈好像完成不了要陪你到十八岁的承诺啦,妈妈可能要出门去旅游了,你可以要有一阵子看不见妈妈了。
那时候,他不懂妈妈旅游的意思是什么,他只是知道爸爸的事,和妈妈在生意上的事一样,一直在困扰着妈妈。
他知道妈妈虽然在外表上看起来很是强硬,但其实她的内心真的柔软得很,以至于爸爸在外面乱搞了那么多的女人,她还是能忍气吞声地接受下这些那些的事情,并且劳神费力地经营着她当初和爸爸一起建立的工厂。
她说,妈妈要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就死活不愿意跟爸爸离婚。
可林小路知道,那不过是妈妈的借口罢了。
其实,妈妈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终其一生也在秉承着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屁话,她在内心里还深深地爱着爸爸的,但又因为爸爸做出种种不忠的行为而痛恨他。
这种既爱又恨的情绪就像毒药一样,渐渐蚕食着她那空虚的感情世界,外加上工厂经营方面的种种压力,她的崩溃其实是预想而知的。
她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她从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女强人,她柔弱的很,但又总是喜欢让别人误以为她的勇敢的,她是坚强的,她是无懈可击的,谁也不能赖她的帐,谁也不能骗她的钱,谁也不能不服从她的指令。
她不想别人关心她,但其实她最缺少的就是关心。
所以,她的离开似乎是命中注定,直到林小路念上高中的那一年,在妈妈跟他说要出去旅游过后的一个星期...
他妈妈在一间简陋的出租房里服下了一瓶不可解的农药,孤独地走向人生的终结。
于是,他的妈妈下站了。
而他被留在列车上,继续在这永恒的黄昏中穿梭,他不得不审视自己,审视别人,然后从四面八方获取压力,企图将这压力转化为动力。
但他从没有成功过,他似乎生下来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失败品,一个衬托别人的背景板,以至于他的所有努力到了最后都不免会宣告白费。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时常掣肘着他,提醒他要认清自己是一个废物的事实,提醒他差不多该向世界投降了。
他不能理解为何人生会充斥着如此之多的无奈和苦难,就像他不能理解为何上帝创造了生命,却又要赐予他们病痛和死亡,还是诀别。
所以,到了黄昏的最后,他久久地望着匍匐在落叶地上的众多动物们,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声,抱歉。
然后,他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座悲戚的坟场。
....
入夜,树冠上的天空,繁星点点,远方的悲鸣仍没有停歇,青蛙老大跳到了树上,默默地蹲坐在青蛙老五的身边。
“你在想什么?”青蛙老大开口打破了沉默。
“什么都想,什么也都不想。”青蛙老五呆呆地说。
“是不是...力量来得太过容易,心里还没做好成为主宰的准备?”青蛙老大说。
“不知道...”青蛙老五牵强地笑,“我...向来不怎么会做题,老大你就别难为我了,别问我问题啦,我真不会回答啦。”
“我只是聊天,没要你做题,”青蛙老大说,“只有人类才需要标准答案,在青蛙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标准答案。”
“老大,你怎么知道人类的事?”青蛙老五愣了一下。
“我跟你一样,很久以前,我也当过人类,”青蛙老大慢慢悠悠地说,“每一头魂兽觉醒之后都有一次化成人形的机会,当时我用了那一次机会,变成人的模样,尝试融入人类社会,领受他们的文明。”
“可后来,我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适应他们的生存法则...”
“于是,我就只好自废了一身的修为,重新变回青蛙,回到自己的家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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