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因爱成痴
话说张玉珍奔出高寿第二府第,她早知高寿共有二妻,高寿既不在此地一定在大妻处。
她气极高莫野,故定要获得高寿脑袋,本来她要一掌击毙高莫野,也因高莫野的话太气
人,反而令她一时不杀高莫野,心想我杀了你父亲,看你又如何?
她越奔越气,喃喃自语道:‘好丫头?你就不报母仇因我救你一命之故,现在去杀你父
亲又结父仇,父母双仇总该报了吧,到时倒要看你如何报仇,哼!难道你当真能杀得了我!’
越过街道来到僻巷,忽见一人拦在狭窄的巷上,那人正是跟追而出的芮玮,他仍蒙面,
冷冷道:‘给我站住!’
张玉珍定身站住,冷笑道:‘姓芮的臭小子,装神弄鬼吓你老娘吗,把那脸上的劳什子
拿下来,老娘知道你是谁了。’
芮玮不慌不忙,扯下面巾道:‘张玉珍,你还想杀人吗?’
张玉珍厉颜道:‘不错,我张玉珍喜杀人,红袍公、蓝髯客是我杀的,野儿的母亲也是
我杀的,现在还要去杀她父亲。’
芮玮昂声道:‘有我芮玮在,不容你再滥杀无辜!’
张玉珍格格笑道:‘臭小子,高寿也不是你岳父,你拦我杀他,想讨野儿的欢心吗?可
惜现在讨欢心已经迟了,那丫头出家为尼,这一生做定尼姑,总不成为你这臭小子再还俗吧?’
言罢,更是仰首大笑,心中得意之极,她对喻百龙失意,芮玮是喻百龙的弟子,芮玮恋
爱失意,在她心里彷佛是种报复,这种报复十分荒唐,却令她感到十分高兴。这是一种变态
的心理,她自己恋爱不成,就希望天下人恋爱不成,人家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她却是‘愿天下有情人皆成怨偶’!
芮玮听到张玉珍的讽刺,心里一阵隐痛,心想:‘野儿!野儿!你为什么出家为尼?你…
…唉!’
他知道高莫野为什么出家,唯其如此令得芮玮心痛不已,他恨自己当时没有去找野儿,
倘若在毒发前半年找到野儿,野儿怎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尼呢?
张玉珍见芮玮脸色显出无限的痛苦,大为喜悦,眉开眼笑道:‘芮玮,野儿既然抛弃了
你,自个为尼,逍遥自在,却让你陷在感情深渊中痛苦,不如陪我宰掉高老匹夫,报复她对
你无情,教她这一生永不能清静地修行。’
这番邪恶的主张,听得芮玮心胸间一股怨气化成一股悲愤的力量,大喝道:‘张玉珍,纳命来。’
当下一掌劈出,掌风凌厉,吓了张玉珍一跳,慌忙闪过,暗忖:‘数年不见,这小子的
功力大胜往昔啊。’
她不知芮玮在葫芦岛底服食怪鱼,平白间功力陡增,连天山玉面神婆都不敢小视,再经
高莫静帮他打通奇经八脉,功力更增,此时别说她,刘忠柱的功力亦不敢说定在芮玮之上。
芮玮第二掌劈出时,左掌在右臂上一拍,顿时左掌幻化出无数掌形,恍如落英缤纷,掌
掌透出泉涌的暗劲,张玉珍识得这招掌法,当年在点苍山顶芮玮曾以此种掌法打得张玉珍步
步后退,此时掌招虽同,功力与当年相较,迥然不同,张玉珍知道厉害,脚踩凌波微步,飘
身退出那浪涛般的掌劲范围。
芮玮追击下去,定要张玉珍狼狈不堪,但他并不追击,双掌横胸而立,似在说我不占先
机之便宜,重新好好较量吧!
张玉珍不禁被芮玮此时的气势所夺,暗暗心寒,嘴上却强硬道:‘蓝髯客被我杀死,我
还怕那套区区的化神掌法吗?’
芮玮豪气纵横道:‘你不怕就上来试试!’
张玉珍倒真不怕化神掌法,心寒的是芮玮强劲的掌力,这掌力贯注在化神掌上,比之创
掌的蓝髯客威力犹胜三分。
再加上比凌波微步还厉害的飞龙八步,张玉珍自信很难取胜,她不冒险打没把握的战,
运用心机道:‘姓芮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杀蓝髯客吗?’
芮玮大怒道:‘我知道!所以今天要以路老前辈的掌法,任老前辈的步法,两种绝学相
加,杀他们的仇人!’
张玉珍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了,我说红袍公与蓝髯客死的真不值得,为了一个臭
小子丧命太划不来了,“红照一天高,蓝映四海深”啊!你们顶顶大名的侠客,我张玉珍愿
意杀你们吗?不!张玉珍念你们与我同处点苍山二十年之情,再怎么也不愿杀你们,只怪你们
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应了当年的誓言,所创武功不如我便要横遭惨祸,但我张玉珍并不杀你
们全家,可惜你俩死得真冤枉,不能说我杀你们,只怪那臭小子害了你们!’
芮玮听的一怔,心里涌起了一阵伤感,暗暗点头道:‘不错,两位老前辈是我害了你们
的,你们传了我武功却让我害了,我芮玮是个不祥之人,你们为什么要好意传我武功,不传
我武功,不是不会被害吗?’
张玉珍一见芮玮傻傻出神,知道计已得逞,声调更是震人心神道:‘我本不愿杀你们家
小,虽然我当年说过,再与我为敌,必杀满门,现在却不行了,因你们俩人所创的武功又要
与我为敌,只要我不死,当年的话一定要实行,你们俩位泉下有知,不要怪我张玉珍无情,
怪传了臭小子的武功吧!’
芮玮心中大骇,暗忖:‘我虽然自信武功不输张玉珍,可是我若一举不能杀死张玉珍,
她若逃走去杀两位老前辈的家小怎么办?我害了两位老前辈,不能再害他们家人啊!’
当下芮玮话道:‘张玉珍,你不要怪罪到红、蓝两位老前辈的家人身上,今天我替他们
报仇不用他们所传的武功就是。’
张玉珍笑道:‘你不用他俩人的武功,念在二十余年相处之情,不杀他们家小,可是我
说臭小子,你不用他俩人的武功是输定了!’
芮玮大声道:‘那不见得!’
张玉珍指着前方道:‘你不信吗?你看是谁来了?’
芮玮才一回头,果见一人奔来,突觉一掌劈来,大惊失色,脚下不由使出飞龙八步,
逃了开去。
张玉珍偷袭不成,暗中大叫可惜,眼看巷头那人渐近,虽看不清面目,以来人身法,武
功不弱,不知是敌是友,是友最好,是敌要杀芮玮时机只剩片刻,心念一转冷笑连连道:
‘臭小子说话放屁吗?’
芮玮脸色一红,知道张玉珍在讥笑自己又用红袍公的武功逃过那掌,但若当时不用飞龙
八步,焉能躲过张玉珍的暗算,难道不用就无法与张玉珍相抗吗?他生性倔强,况且最重信
诺,咬牙道:‘那回不算,重新比过,决不再用!’
张玉珍转身道:‘再比老娘不奉陪了!’
芮玮大急,以为自己又使红袍公的武功,所以张玉珍要去杀红袍公的家属了,芮玮岂容
她行凶,待要拦阻,但一起步硬生生定下,因他差点又使出飞龙八步了。
剎那间,张玉珍身子一蹬,反手扬出一把暗青子,当年在点苍山顶张玉珍曾以此记怪招
,射出拂尘打伤芮玮,此时以暗青子代替拂尘威力大增,芮玮眼见暗青子不射向自己,却知
背心要被射中。
但此时他已知破招,以飞龙八步最后一步,不难破解,当年因见那招来得怪异,所以不
知闪躲,天下有谁相信明明不正面射来的暗器,却会转弯正中背心的怪异手法呢?
芮玮虽知仅有的破解法,但他不敢使出,他怕飞龙八步一出,虽过逃过致命的暗器,但
无法再拦阻张玉珍,她若含恨逃去,红袍公的家属不被自己害了么?
念头飞转,芮玮宁可性命之危,决不用飞龙八步,这一迟疑,暗器袭到后心,在这一线
之机,但听‘当’、‘当’声,响个不停,那相击声刺耳之极,显然劲道甚大,芮玮已知有
人用利器拦在自己后心挡开暗器,否则射中非贯穿心肺,死于非命不可!
几乎同时回身,张玉珍与芮玮跃身望去,只见来人手拿一柄玉石做的人形兵器,那人不
是别人,原来是刘忠柱。
张玉珍气得吐血,大叫道:‘活死人,又是你!’
刘忠柱捧着兵器,不作一声,眼望着那兵器,泫然欲泪。
芮玮大奇向那兵器望去,只见那玉石人形兵器,长有五六尺,是尊美女石像,雕刻栩栩
如生,活像生人一般,可惜被张玉珍的暗器射破十余个小洞,破坏了原有的美态。
芮玮正要开口相谢大师伯救命之恩,只见刘忠柱哭了出来,声音悲怆道:‘慧!慧!阿玉
把你射伤,为夫决不再饶她!’
张玉珍怒道:‘活死人,你发什么神经,对着石像哭个什么劲?’
芮玮已知大师伯在哭妻子的玉像被毁坏,心想:‘大师伯至情至性,天下再无人如他一
般痴情爱恋!’
他了解大师伯,凄然道:‘大师伯,是我不好!’
刘忠柱抬起头来,泪痕犹在,摇头道:‘不怪你,不怪你!’转向张玉珍,怒目道:‘
阿玉,为了师父,我一再饶恕你的行为,你若在点苍山从心向善,我决不与师父的女儿为敌
,如今你不但盗走我妻子的尸骨,下山为恶,还毁坏我妻子的石像,说什么也不饶你,师父
,您老在天之灵,饶恕徒弟对你女儿不客气了。’说罢,一举手中玉石像,迫身向张玉珍。
张玉珍一掌横胸,另一掌摇道:‘且慢!活死人,我有话说。’
刘忠柱陡然煞住去势,神定气闲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玉珍冷笑道:‘你说我盗你妻骨,那可是没法的事,我不盗你妻骨无法逼你下山,你
不下山我这一辈子岂不要老死点苍山?’
刘忠柱道:‘老死点苍山有什么不好,点苍山风景绝佳,你能死在那里还不好吗?莫非
你愿意闯荡江湖,终日过着凶险的生活?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为武功高不怕为恶
,哪知世上高人比比皆是,一旦遇到世外高手,你种种恶行遭横报,与其惨死,不如在点苍
山安份守己。’
张玉珍冷哼道:‘世外高人毕竟是少的,我张玉珍可不怕谁来,老死点苍山非我所愿,
为尼终生更非我所愿,活死人,我为了自己不得不盗你妻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盗你妻
骨之举,活死人,你须怪不得我。’
刘忠柱怒道:‘不怪你怪谁,我与妻子终生厮守,永不分离,你活活拆散咱们,害得我
孤苦寂莫,好不容易雕得一尊玉石像,以慰思念,如今石像又毁,阿玉,无论你怎么说,今
天誓不与你罢休!’
张玉珍大笑道:‘活活拆散?我盗走一付死人骨头说得上活活拆散么?活死人啊,我说你
神经太不正常了!’
刘忠柱斥声道:‘胡说!我见妻骨如见她本人,在我想象中,你就等于拆散了咱们,你
……你太狠心了,她在哪里?快还她来!’
张玉珍冷冷道:‘她是谁呀?可是那付死人骨头?’
刘忠柱大喝道:‘快还她来!’
张玉珍道:‘我没兴趣为你保管尸骨,那付死人骨头早被丢的无影无踪,活死人,你断
了痴想,莫再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刘忠柱大惊道:‘我妻子尸骨真的丢了?’
张玉珍笑道:‘还有假的吗?我可为了你好,否则让你留着,你这一辈子做定活死人了。’
倏的,刘忠柱号啕大哭起来,把那石像捧得更紧,喃喃泣道:‘慧!慧!我只剩下你的玉
像可资纪念了……’
张玉珍摇头叹道:‘师兄,我看你无药可救,快把那石像丢掉,否则你又要入痴,终生
懵懂无知。把那石像当作活人,你还有什么活头,小妹可为你好,再不要去想你那亡妻,振
作起来吧!’
这一番话芮玮听的暗暗点头,心想张玉珍劝说的对,大师伯一代大侠竟为了亡妻壮志消
磨殆尽不值得,倘若再为石像痴迷,有负一番好身手,干脆丢掉石像,断绝痴想,这一生还
可做些轰轰烈烈的事。
刘忠柱自妻骨被盗,魂不守舍,当年追踪张玉珍,就为夺回妻骨,才破誓踏入江湖,哪
知张玉珍十分滑溜,几年都未被刘忠柱追到,这几年来,刘忠柱就亏这石像相伴,否则已思
念成疾,活不到今天了。
也不知是那位巧匠,帮他雕成这活生生的石像,刘忠柱日夕不离,现在他听张玉珍丢了
妻骨无法再找回,此时那尊石像看的更为宝贵。
但那石像实在破坏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只能看出是尊女人石像,像貌如何甚难分辨
,刘忠柱哭到后来,神智疯颠起来,大叫道:‘阿玉,你赔我妻子,今天赔不出来,誓要你命!’
张玉珍见刘忠柱失去理智,神情可怕,心中寒意涌生,生怕招杀身之祸,转身就跑,刘
忠柱立刻纵身追去,口中还不停地叫道:‘赔我妻子!赔我妻子!……’
芮玮起步稍迟,他轻功远不如刘忠柱、张玉珍,顷刻失去他两人的踪影,只闻刘忠柱怪
异的叫声,远远传来。
芮玮暗暗摇头,心想:‘往往天下最聪明的人想不开,痴颠成疯,忧苦一生,愚蠢的人
什么也不去想,反而安享一生,逍遥自在!’
刘忠柱就属于前者,他这一生自爱妻去世如处地狱,念念不忘昔年山盟海誓的情感,倘
若属于后者,妻子死了就死了,他只当妻子大限已到该死了。
看来张玉珍此生不得安闲,她把那玉石像打坏,在刘忠柱心目中如同杀了他妻子,这一
辈子刘忠柱不死,她是无法高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