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肖自在三人准备出发的同时。
河南薛家村。
“碰!”
“杠!”
“再来再来!”
哗啦啦啦啦——
一处宽敞的大院儿里,一群中年男女正围坐在桌前,抽着烟嗑着瓜子儿、手上还打着麻将,看上去都很“繁忙”。
而在大院儿的角落里,用来办丧事的麻布、棺材、纸人纸钱等都堆积在那儿,被风吹飞了也没人去管,就任由其散落着。
这时候……
吱呀——
哒、哒、哒……
一道年轻的身影端着一只塑料盆走出,看着那散落的纸钱,眉头顿时皱起。
“……”
他瞥了一眼正打牌打得不亦乐乎的众人,眼中生出冷意,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了过去、将纸钱捡起。
啪!
从旁边捡来一块儿干净石头,将之压在那纸钱之上,薛幡这才又端着盆子朝厨房走去,他要打一些热水、给爷爷擦拭身体。
可就在这时……
“小幡啊,过来,去村头儿小卖部给二叔买条烟去!”正打牌的二叔却突然叫住了他,同时递过来几张钞票,使劲晃悠起来。
“这……二叔,俺还要给爷爷擦身子,不然爷爷的背上就该生疮了。”薛幡一下子顿住,阴沉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害,都马上要死的人了,生不生疮有什么要紧,你没看这边儿烟都抽完了?去去去、赶紧去!”二叔却连连摆手,不以为意。
“……”
一听到这话,薛幡抓着盆子的双手便骤然握紧、眼中也浮现起阴戾,他真想一盆子扣在这混蛋头上再揍他一顿,可见一众亲戚都看了过来、却又接过了钱、点头答应:
“行,二叔,俺这就去……”
只因他知道,爷爷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就是亲人子女都围拢在身边、就是薛家一片温馨和气,所以他不能和二叔起冲突,那样爷爷会担心。
将盆子放在门口,薛幡快步走出了院子,眼下也只能先赶紧买完烟回来再给爷爷擦拭,这令他叹了口气。
这帮家伙,平日里爷爷瘫痪在床没人来管、连看望都屈指可数,如今爷爷快去世了却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快,个个都“守”在院儿里……就像群饿狼似的。
“呵呵……”
回想起这帮“亲戚”平日里的自私,薛幡冷笑了一声,他们明明知道爷爷喜欢热闹、明明相隔就不过百米,却硬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倒也是令人佩服。
“到头来,也就只知道惦记着爷爷的那点儿遗产,都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分的……”这事儿他从没有想过,也懒得去管。
而很快,当薛幡走到了村口……
“嗯?”
他突然一愣,发现村口的老王家似乎也在准备丧礼、门口都挂上了白……
走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昨晚王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已经是没救了,如今便只是在强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等着亲人们赶回来。
如此,薛幡便不由得感叹:“生死无常啊,还真是突然……”
想当年,这王老爷子和爷爷还是好友,在爷爷中风瘫痪前常在一起下棋钓鱼,前阵子看身子骨都还硬朗,转眼竟也已即将灯灭。
“唉……”
又叹了口气,薛幡赶紧跑到村口的小卖部去买来了一条烟,随即立刻回返,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家。
然而……
啪!
当他跑回到院儿门口时,手中的香烟却是一下子掉了,他看见原本正打着麻将的众人竟全都围在了里屋门口,顿时心头一跳。
“叔儿、婶儿……俺回来了,你们让俺一下。”
毫不犹豫地,薛幡走上了前去,朝门口的亲戚们招呼了声,这便钻进了屋儿里。
而当他来到爷爷的床边之时,爷爷那本用来维持着呼吸的氧气管儿竟已被拔出、正握在二叔的手上,他当即便身子一震,仿佛坠入到深渊之中。
“小幡啊,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们怕你不同意,才让你二叔故意把你给支开的。”紧接着,父亲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爷爷今早一起来就不停大喘气,眼看是吸不进气儿了,他这些年也一直都瘫痪在床、早没个活着的样儿,我们这些做子女的也是为他着想,就让他早些脱离痛苦吧。”
“……”
“就连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了了吗?”
薛幡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放心吧爹,俺明白的。”
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径直走到了爷爷的床边、将那双皱纹密布的粗糙手掌轻轻握起,并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
“哎哟我的爹诶,你怎么就走了啊!”
二叔跪在了床边,开始哭天喊地,其余人也像是在比赛似的,一个个赶紧跟上。
“爹诶!你慢点儿走啊!你再看我们一眼啊!”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回荡起震耳的哭声,这个将那个盖过去,那个又不甘示弱地加大了音量。
而薛幡呢?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拉着爷爷的手,感受那熟悉的温度渐渐离去,盯着那干瘦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
看着这样的爷爷,又听着周围那违心的哭闹,他的心里并没有悲伤、反而是替爷爷高兴,他知道爷爷喜欢这些、也知道爷爷心里并没有什么遗憾……
爷爷走得很安详。
这也就够了。
只是……
“我说幡子啊,你咋就不哭呢?”
当所有人都在跪地哭喊、哭天抢地的时候,唯一静立着的、一脸平静的薛幡就成了个异类,众人也纷纷抬头。
“是啊幡子,平常就你一直在照顾你爷爷,这临到头了怎么连哭都不哭呢?”二叔又带头斥责道。
难道之前的孝顺都是装出来的?
这是众人的心声。
“……”
然而,在众人越发生疑的目光里,薛幡依旧是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爷爷,目送着爷爷走最后一程。
异类嘛,他从来都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也不差今天了。
想当初,这些个家伙一个都不管爷爷,那就他来管。
他们要进城、他们要赚钱,那就他留下来。
他们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而他每天五点就起床煮粥、伺候漱口,时时留心着翻身换垫布、拉屎换尿盆、用热水擦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爷爷病了他们一个都回不来,那他就一个人把爷爷给背到镇里去、看完病再背回来。
而现在……
他们又非要在这儿哭?
他哭不出来。
是啊……
薛幡从来都是个异类,此时也是。
而对于他这个异类,除了他爹以外,所有人的心中都冷哼了一句:
“哼,不孝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