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卫家堡之乱(2)

“这就说来话长了。”暗道无人,苏泠没再压着嗓音说话,她音质清冽,在面具里闷了闷再传出来总带着股沉甸甸的温和,听到耳朵里不仅放松,而且安心。

她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件事是会引起怎么样的动荡、牵扯出多少的朝廷官员和江湖人命,语气平淡的甚至不如和苏络斗气时的凝重,“简单的说吧,李瑾收到了封揭发卫重华的密信,说他同西晋的三皇子合谋,私下将大梁军营中的军马偷盗转手贩卖,那位三皇子在夺嫡之争中挫败,为求自保,便将他这条线卖了出去,然而狼多肉少,他们分配不均,手下人出了纰漏,这才将此事暴露。”

苏络脑子已经被消耗的为数不多的清明被“偷盗军马”“西晋三皇子”“夺嫡之争”哐哐哐的砸了个粉碎,她勉强找到了条思路一脸震惊道,“能够悄无声息的大批量偷盗军马必然是和军中将领有所勾结的,军马看管甚严,之前毫无消息,可见他到底拉了多少人上船。至于军中官职不低的将领,大都是受祖上荫封,族中人员众多,树大根深,此事便不仅仅是牵扯几位官员的事,只怕真要查,大梁的朝堂都要翻了天!这样大的事,李瑾就这样告诉你了?”

如果是因为男女主的光环,才让男主一见面就对鬼罗刹信任不已还好说,可若是他是想要找个人掀开这遮掩丑恶贪婪的华服,那不就是把她推出去抵挡朝中四面八方的隐藏势力吗?叛国是不赦的大罪,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族被诛杀而无动于衷!

苏琳以为她还在怀疑这件事真假,便解释道“李瑾是朝廷中人,收到消息紧急且突然,只好找些江湖人帮忙拖延一二,卫重华是这件事的由头,总不能叫他跑了。不过旁的他倒是没说这么多,只说卫重华叛国的证据很有可能藏在这暗道,让我帮他进来而已。李瑾没理由为了这暗道撒下弥天大谎,根据卫重华的反应来看,叛国一事一时板上钉钉。”

“那他怎么不直接请旨带病来剿?他又是朝廷中人,又提前得知此事,怎么不成全了他的一片爱国爱民之心?此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也是他把钉子放那让你来砸,木板伤痕累累,扶钉子的手被砸的稀烂,到头来人家也只会找你的麻烦。”

苏泠这才明了她的用意,不由失笑道,“旁人看来,我不过是和卫家两个儿子打了一场,还能得了李瑾的人情,有利无害的交易。倒是你...”她侧首打量着她印在烛光里的半张脸,“平日里瞧惯了温顺的你,旁人利用你也不放心上,如今这样为国为民的好事,你倒是恼了,怎么,你和李瑾有仇?”

苏络沉了口气,她确实不喜欢男主,或者说那种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得到可以不择手段、哪怕伤害到身边的人也无所谓的人,苏络都不喜欢,譬如柳家那位已经成了亲的柳灵烟。

这感觉每每在苏络和这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注定了。

人有情有理,孩童不讲理的可爱之处便在于他是纯粹的情,理尚且不在他接受的范围之内,这就让他的所作所为都有情可原、有情可谅。随着人慢慢长大,理占的比重增多,成人不讲理便要分对象了,熟稔之人可视为玩笑童稚,陌生人瞧着便会生厌。人人不同,情理分量也不同。柳灵烟那样的,理占了太多,几乎挤掉了情,便让她合理的举动一招一式都带着锋芒。

李瑾这样的人,更甚。

尤其上次在马车上李瑾给她的感觉太过阴晦,让人觉得他不择手段的底线便又低了些,已经叫她心生厌恶。

但是这到底是苏泠的正经官配,男主也是因为苏泠才会有所改变,目前苏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回了她第一个问题道,“能知道这样的消息,看来这位李大人官职也不低,食君俸禄,为君解忧,这是他为官者的本份。国家兴亡固然是匹夫有责,可也得是匹夫心甘情愿的。为国为民也好,惩奸除恶也好,高帽子不管戴多少,也不能诓了人家好端端一条性命,来成全他自己的侠肝义胆、忠义两全啊!”

苏泠习惯了自己这妹妹时不时的语出惊人,之前她以为苏络太过天真愚蠢才会被人欺负利用,每每窝着火去找她时,她似乎总有理由解释自己的种种行径。要么是她喜欢人家的性子、要么是人家曾经帮过她,再或者她觉得人家可怜,从而感同身受到了某种苏泠不太熟悉的情绪...说白了,她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而她愿意配合,让彼此高兴体面。

她有自己完善的决定标准,说出来无论旁人听起来多么可笑也能坦坦荡荡的说出来,而且从不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旁人怎么做。

一来二去的几乎叫苏泠几乎养成了习惯——一看见她,再大的火气都先消了三分。

裴老狗说过她幼时脾气暴虐,凶狠的像只护崽子的母狼,她自己也清楚这情绪有多么的不受控制,只能说还好她那时尚无手握利刃的能力,等她手中锋芒所向披靡时,性子里的暴虐已经被磨光磨滑,安安静静的沉到了湖底。

至于苏络,就像是镇守湖面的蓑笠翁,但凡那石头想要翻起波澜,她就架着孤舟在湖面转上两圈,而后波澜未起,涟漪顿生,水波荡漾,独钓寒江。

至于老谷主这边,由于柴房墙上破了个大洞,外面的守卫忙赶了进来,好在这些人正震惊于卫家堡的建筑极端,没有跑路的意思。

当然了,要带着老谷主跑出去的难度太高,他们也就没想过逃跑。

不过柴房既然已经破了,就关不得这些人了,那两个守卫你来我往的商量了半天,郑仁峮也算听了个明白——关押这些人的地点都是卫堡主亲自安排,叮嘱过不许随意换动。

守卫自然没那个胆子违背上命,只好留一人看押,一人前去寻堡主禀报。

奈何堡主这样的人,自然不是一个小小护卫说找就能找着的,他几乎去遍了正堂客房,花园独亭,就连监牢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人影,只能悻悻回了柴房,又叫了两个人守在墙洞那头,这才深深出了口气。

不过护卫人虽回了柴房,寻人时说的话却迅速传遍了卫家堡。

“弟子奉命看守药王谷一行人,方才老谷主和门下弟子因为几块糖起了争执,打斗之间损坏了柴房的一面墙,那墙年久失修,久无人至,居然被踢开一个一人高的洞,弟子特累请示堡主,能否将他们换个地方羁押?”

话传着传着,传到监牢的时候就变成了“药王谷老谷主踹开了柴房的一面墙,想换个地方羁押。”

那时弟子们正喊得疲累,抽了空在歇息,监牢里静的只听得见水滴声,外面守卫说话声一字不落的传了进来。

籍阁主脸上的肉颤了颤,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隐约可见泪光,说话的语气跟着一波三折,“老谷主年岁已高,尚且想着法子的自救,我们这些人,真是愧见啊!”

徐掌门额头已成沟壑的三条横纹被两条竖纹横断,他皱着眉将一片乱糟糟的头发拢成一团,竖着两根干瘦的手指哑声道,“先辈忠肝义胆,犹见当年侠骨啊!”

“我好像听见说是因为糖,什么糖,难不成此事和阜宁唐家有关?”

“前辈这是要我们去请唐家相助吧?”

“阜宁据此百里,我们消息都传不出去,怎么相助?”

裴邕良看着众人宛如一下子活了一般,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杵了杵闭目养神的付裘,低声道,“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付裘掀起一半眼皮,“自然是你如何,我便如何。”

裴邕良“呵”了一声,“你那茶水不过抿了一口就被我了扔了愁断肠进去,现在还装就没意思了付庄主。”

他们正热烈的对着前辈歌功颂德,以及讨论怎么逃出去,暂且没工夫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付裘闻言勾了勾嘴角,“彼此彼此,裴阁主不也没喝茶吗?”

裴邕良忽然抬指抹了付裘一脸湿润,付裘气急,“你干什么!”

裴邕良冷冷看他,“付庄主,收起你的矜贵吧,你没发觉这牢里越来越潮湿了吗?我可记得半山腰上有处长廊,直通湖中亭,付庄主再想想,这山上是从哪里来的那样大的一片湖泊?”

付裘心中一跳,却仍是不敢相信,“你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也不要紧,要知道卫重华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就对了,而最快解决我们这些人有什么法子呢?再想想为什么只是个关押的地方,怎么还不能轻易挪换呢?”

付裘咬紧了后槽牙,“他敢!”

“他敢不敢,等我们的尸体从那湖里捞出来时,付庄主可以亲自问问他。付裘,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苏泠苏络两人很快在暗道里遇见了木情和周邶单,四人很有默契的没人提一起找出口的事,点头示意过后便各走各的了,没一会,又碰见了单着的郑俊卿。

郑俊卿自然是要和她们一起走的,他废话又多,权当路上解闷。

不过他似乎对苏泠敌意很浓,哦不,应该说他对鬼罗刹敌意很浓,浓到苏络觉得这个人真是找死都不挑时候。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和我大哥离开鄞城的这几年吗?虽然说我大哥那样的人确实不多,可你也不能来者不拒吧?”

“并不是风头出尽的就是有本事的,你可小心点,别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

“他方才在坑底的时候都没顾过你的性命,他不怕死,连你也要拉下水,你别是觉得殉情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郑俊卿下一句话刚泛到嘴边,鬼罗刹猛地回头刺剑向他的心脏,剑尖在胸口前堪堪停下,郑俊卿后退半步,指着鬼罗刹道“你看到了吧,他恼羞成怒了!”

苏泠冷哼一声,很是好心的同他解释“你要是不怕死,方才就不会退那半步,同理亦然,李惢真心又同归于尽的勇气,就不会后退,这是一场赌.博,很显然我猜到了他要出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她环胸打量了番,“想出风头也得有本事才行,没本事的,那叫出臭,郑公子,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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