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期待，好像他是一个完美的人，可以办成所有事。而自己，这位至高无上的君主，最应该完美无暇的人，却总能被言官找到错处！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陷入了对过往的纠结和挣扎之中。
秦重烨看着庆帝忽然变得有些狰狞地脸色。
这个自从登基之后便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此刻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这么轻易地将自己的情绪泄露了出来。
秦重烨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半跪了下来。
庆帝被他突然的动作叫回了思绪，不解地看着他：“秦爱卿，你这是作甚？”
秦重烨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声音温润：“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秦重烨掏出袖中口袋里那一对青铜制的象征着无上兵权的虎符，双手捧起举过头上。
“陛下，现如今匈奴已经被打退，国内外已无战事。恳请陛下恩准微臣辞官回乡，与妻儿共享天伦！”
庆帝瞳孔剧震，他没想到秦重烨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归还虎符。
那是象征着至尊兵权的东西，他竟这般轻易地就给了他？
“秦重烨！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醉了吗？朕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收回刚刚的话。”
秦重烨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坚定之色：“陛下，臣自十四岁起便在边疆杀敌，抗击匈奴。前半生都奉献给了抗击匈奴的事业上。”
“现在匈奴终于被打退，臣的使命也完全了。没有理由再贪恋这本就不属于我的权位。”
“臣现在更加渴望的是普通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像是之前和夫人在村子里那样。”
“臣原本就是个孤儿，幸得先帝和陛下赏识，这才有了报效国家的机会。现在能够有妻儿陪伴解甲归田已经是臣最好的归宿。”
“还请陛下恩准！”
秦重烨说着，深深地拜了下去。
庆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重烨，想起了秦重烨和自己在朝堂上的许多往事。
那时候自己已经和秦重烨生了芥蒂。
他虽然是东宫太子，可这并不代表他这个太子之位就是平稳的。
先帝皇子众多，难免有几个不安分的人在。
自己虽然谨小慎微，可是，只有常年做贼的，没有常年防贼的。
就算自己做得再怎么滴水不漏，还是会被其他皇子安插上各种各样的罪名。
他自诩已经锻炼得很是强大，却也难免有难以应对的时候。
他最艰难的一次，八皇子勾结朝中的礼部尚书，给自己安排了私吞贡品的罪名。
官兵来搜查的时候，那贡品竟然真的躺在自己的府库之中。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府库中被人安插了奸细。
他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地感觉，慌乱地跪在了先帝的面前。
先帝恨铁不成钢地将滚烫的茶盏仍在了自己的头上。滚热的茶水混合着血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一片血红。
有了血液的中和，他反而感觉那茶水也不是那么烫了。
他被押进了宗人府，脸上被烫起了红印，头上的伤口只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连药都没有上。
他最没有想到的一个人，来到宗人府的大牢里看他，给他带了伤药。
风尘仆仆，连沾着沙土的铠甲都没有卸。
没有多说什么，他以为他是来嘲笑他的，一直冷着脸背对着他。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就迎来了无罪释放的圣旨。
他被放出去的时候，八皇子被摘了宝冠金袍押送进来。
看着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他不甘地喊着：“你就仗着有秦重烨给你撑腰！你自己什么都干不了！要不是他，你早就从东宫的位置上滚下来了！”
他满脸诧异，转头看了看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的那瓶伤药，终究没有回头去取回来。
出来了之后，他想起八皇子的话，还是没有忍住，去查了之前那些针对自己的案子。
这才发现，每个案子都有秦重烨的影子。
在秦重烨的助力下，自己跟其他皇子的对抗显得那么可有可无。
他又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和秦重烨的差距，似乎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赶不上秦重烨的一星半点。
他动动手就可以解决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
他想过去质问秦重烨，为什么要在背后为自己做这些事情？他难道觉得自己登基之后一定压制不住他，所以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对手吗？
可想想又觉得这个行为幼稚的不行，只会给大家都带来难堪。
他第一次对秦重烨产生了深深地无力感，只能下定决心更加努力地追赶着秦重烨的脚步。
现在仔细想想，秦重烨竟然从来都没有和自己抢过什么，相反的，他一直在朝堂上帮扶着自己，这个少年君王。
秦重烨从来都似天上明月般皎洁无暇，指引着大梁走向更好地明天。反而是自己越来越污秽不堪，身陷泥潭，一心一意想要除掉这个为国为民的贤臣。
自己就像是难容人的暴君，带着对能臣的偏见，一心玩弄权术。
庆帝想到这些，原本冷硬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软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接过了虎符。
“朕允了。”
短短的三个字，他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秦重烨收回手，抬起头，眸光在月光下微亮，似乎隐含着星星：“陛下，天色已晚，臣先告退了。”
庆帝摆了摆手，似乎有些心烦：“你退下吧！”
秦重烨似乎放下了心中大石，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庆帝站在原地，明黄色的锦袍在月光的照耀下潋滟着微光。
身后的太监宫女一时间竟然都能感觉到庆帝的消沉。
手指摩挲着微凉的虎符，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秦重烨的体温。
看着秦重烨离开的背影，庆帝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年少的初遇，知无不言无话不谈的友情，还有少年天才间的惺惺相惜。
那在月光下缓缓离去的，似乎不仅仅是秦重烨，还有自己一生中最干净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