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长句子有点颠三倒四的,但大致内容还是表达清楚了。距离他最近的波本,不,降谷零想起了泰斯卡那个“活着的人偶”的外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毕竟,他也算是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和他儿时因为外貌和其他孩子不同而被那些人取笑、调侃,甚至激发矛盾而大打出手是一样的。归根结底,是人对于他们认为的“非同类者”的排外。迈凯伦和达尔摩看不惯泰斯卡,是一样的原因。他们根本不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同类”。而泰斯卡在他幼时被收养他的人进行过堪比洗脑的教育,哪怕被矫正过后,这种精神烙印依旧深深存在他的认知中。对他来说,组织以外的敌人他可以毫不在意的除掉。但组织派给他的搭档就是他无条件服从和信任的对象,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他根本没有产生过一丝对这种行为的困惑和反抗!波本合理的推测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两个家伙大概最初只是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化,忍不住想挑衅一下泰斯卡,在发现泰斯卡根本不抵抗后,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就这么打开,将他们的恶意对着泰斯卡肆无忌惮的释放。这件事的性质和他儿时那种小孩子之间的摩擦已经不同了。这是两个年长者对某一方面弱势者的单纯施暴行为。但凡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正义感和道德感的人,都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波本沉默两秒后,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有感觉疼吗?”舆水怜诚实回答:“没有什么感觉。”和死亡相比,这种阵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数百次死亡早就将他的疼痛阈值提升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舆水怜不知道这三个人在脑补什么,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有一套自己的思考逻辑。在四百多次的死亡体验里,他一次都没有扮演过睡在沙发上的角色,他们都是睡床和车上。这具身体更早一点时间的记忆他又看不到,也没法作为参考,也不知道他以前是睡在哪里的,所以舆水怜用他知道的所有知识推测了一下是不是睡沙发这个行为是错误的,所以“泰斯卡”才惹那两个人生气了。……当然,他个人并不赞同暴力行为,就算是那两人不赞同泰斯卡的举动,也不该对他施加暴力。只是,“睡沙发”这这个行为如果是不好的,那他以后一定不能做。至于怎么确认这件事……舆水怜:……感觉苏格兰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就算自己说错了也不会生气的样子,要不就问下他吧?他依稀记得有人教过他,向别人提问时一定要看着对方,才显得比较真诚,于是舆水怜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苏格兰。“苏格兰。”“嗯?”苏格兰还沉浸在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里,在舆水怜喊他名字时,他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接着就迎上对方极其认真的目光。少年格外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能从那清澈的眸中印出苏格兰的身影来,他郑重的问道:“我不能睡沙发吗?”“那我以后要不……睡在地上?”舆水怜其实想说要不我睡床上和车上也行的,但考虑到他们这里有四个人,好像没他的位置,搞不好也只能睡地上了,他倒不是很介意。“不用。”一双手轻轻盖在他头上,是苏格兰。他说:“你可以睡在床上。”然后,他又改口:“……你可以睡在任何你觉得舒服的地方,我是说,仅限于安全的、合适的地方。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打破这种古怪气氛的,是上门来给泰斯卡检查身体的医生。在大致替他做了伤口的处理后,泰斯卡老老实实的躺在安全屋唯一的床上,身旁站着的医生言简意赅的总结了现在的情况。“身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很快就能痊愈,但是这段时间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最好是静养几天。以及……”这位女医生的手盖在舆水怜头顶,然后对着其余几人说:“他有点低烧。我开点药,泰斯卡他没人督促一定不会记得吃药,你们得提醒他。”医生的手冰冰凉凉的,盖在头上相当舒服,这种舒适感让他想起将脸贴在夏日里盛满刨冰的玻璃杯时那特有的清凉触感。要不是知道这种行为不礼貌,他差点就要伸手去捉住对方的手祈求她别走了。舆水怜听着他们的对话,老老实实的记住了自己得吃药这件事。等到医生走后,苏格兰将药放在床头柜里,然后又去接了杯水放在旁边,离开了房间。又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张便签纸过来,上面写着吃药的时间和次数。“注意事项我写在纸上了,记得要按照医嘱吃药。”舆水怜应了一声,然后侧过身子看着杯子里剔透的水。低烧带来的头晕目眩姗姗来迟,他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了起来,在苏格兰合上他卧室的门后,他又听到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和脚步声。说起来,苏格兰他们一开始就在车上说过,把自己送到安全屋就要离开了,那现在他们是要走了吧?迷迷糊糊间,舆水怜翻了个身,想就这么入睡。忽然,他一个激灵。等等。他用自己贫瘠的常识想起了一件事:他……身上有钱吗?原主身上的随身物品,好像都被一把火给烧了……舆水怜:瞳孔地震。那他的钱包、证件、票据什么的,不是全都没了吗??!他就是再没常识,也知道人活在世界上,衣食住行全都是需要钱的,他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状态!不仅如此,他的手机好像也一把火烧没了……苏格兰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吧?!舆水怜第一时间从床上跳下来,鞋子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冲了过去,一路从安全通道狂奔下楼,终于在街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雪佛兰,和正准备上车的三人组。正对着这个方向的莱伊第一时间发现了舆水怜,对方就这么穿着一身单衣跑了出来,甚至还光着脚。泰斯卡来做什么?他迟迟没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于是另外二人在发现了他的反常后,也下意识的顺着目光看去就见舆水怜径直朝着他们仨奔来,扎着的马尾已经被甩在了肩后。苏格兰不知道这才短短几分钟过去,又发生了什么超出他理解的事,他问:“怎么了?”这孩子怎么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我”舆水怜本来想直接说能不能借钱我,但转念一想,这么说不太妥当。别看舆水怜常识没多少,但奇奇怪怪的知识却又不缺。他的认知里,借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投资,也就是说他必须展现出能够偿还负债的能力来,就好比你去银行贷款,得告诉银行的工作人员你有车子房子,证明你能还钱。面对略显困惑的苏格兰,和探出头来看着这边的波本,舆水怜绞尽脑汁,把自己想到的一切算是优点的东西一条条列出来。“我会……按时吃药,不用你们提醒。”“我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不会吵到任何人。”“我体重比较轻,也不会占位子。”苏格兰、波本、莱伊尽管都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但此时每个人心中大概都有一个问号。这是在干什么?“我的最远射程能达到700码”“团队配合我绝对服从命令。”“以及……就算把我丢在任务现场我也能自己逃走。”听到这里,莱伊好像摸清楚了对方的意图,虽然前面几条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后面说的,基本是团队招募人选、或者小队成员互相了解时才会互述的内容吧?然而就事论事的说:他们已经有三个人了,是个配置齐全的队伍,并不需要再增加成员。“所以,能不能……”就在他以为泰斯卡要说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时,只见少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对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心理准备。舆水怜:“……能不能,借我一点……钱?”第3章 “泰斯卡的证件全都被烧毁了,目前是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明的状态,需要给他提供一套假的身份证件,地址我会晚一点发过来。”“还有,先前被留在火场的那些证件和私人物品,可能会留下不必要的证据,需要你们派人去处理一下。”波本和后勤人员通话的声音在背后客厅里若隐若现的传过来。舆水怜趴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半个脑袋伸出去,没什么精神的感受初秋的夜风从头顶拂过的滋味,刚刚退烧没多久的大脑被凉丝丝的温度安抚得恰到好处,这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昏昏欲睡。在得知泰斯卡连手机都坏掉之后,三瓶威士忌最终还是没把他一个人留在安全屋里,把泰斯卡也打包带走,和他们一起去接下来的任务地点。“组织的人这几天会给你送来新的证件。”波本把这件事告诉泰斯卡,“在这之前,你就留在这里吧。”波本看着泰斯卡十分乖巧的从阳台退了出来,很有礼貌的朝他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嗯……意料之中的回答啊。)(感觉差不多已经能猜到泰斯卡会说什么了……)“不用。”波本的声音沉稳有力,“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好好休息就行了。”越是和泰斯卡接触,就对那个人偶的传闻感到缺乏真实感。不,说是人偶,未免有点太失礼了。泰斯卡只是不怎么善于表达,但是如果有人好好和他说话,他一定会以同样的真诚来回答对方,这样的人反而有股奇妙的纯粹感。但,人类这种生物是很奇妙的,一方面既渴求别人对他们百分百诚实,可一旦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存在,又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就像是排斥着这种“自己永远做不到的纯粹”似的。矛盾又虚伪。=波本走到另一侧窗边,将窗帘拉下,在环视四周后评价道:“话说回来,这间公寓还真是狭窄啊……”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组织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公寓,从视线正合适的地方对目标人物的住所进行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