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升是最早投奔刘辩的黑山军将领之一,现在已经是冀州的屯田校尉,和在渤海的管亥一样,只听从刘辩一个人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其余的什么朝廷命令、权贵发话,全部是一场空。
陶升手下聚集的三万屯田兵虽然不擅长打仗,但是要查走私这些,是小菜一碟。庾遁知道,庾家的人被抓进军营,要是没有足够硬的关系,就再无希望出来了;那两支商队的人,可都是庾家的子弟,要是被陶升处置了,庾遁已经能想象到回去那种闹腾的场面。
庾遁只好低声说道:“法大人,误会,我和种邵没有那么深的关系,他未必愿意和我通信。”
“会的,一定会的。”法正微笑着说:“我们会通知陶升,庾家的车队是我们青铜司的暗桩,人和货都没有问题。”
庾遁顿时心神一松,随即发觉,种拂让自己前来就是一个圈套;庾遁走后,满宠轻蔑的一笑,这样的结局自然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青铜司的这些人什么时候好说话过。满宠问法正:“种邵愿意做卧底?”
“我也不知道,这是种拂和郭嘉说好的,我只是出来做一回恶人。”
郭嘉做事,有谁能猜得透,法正自问没这个本事,就像燕山和代北的变局,在法正眼里,刘辩和郭嘉就是在剑走偏锋,偏偏这一次连卢植那样稳重的人都甘心做操刀的人,也不知道张燕和曹操这两个当事人是什么感觉。
接到了朝廷的旨意,曹操笑了,云中都督,卢植和戏志才那对搭档真是深不可测,想出了这么一个缓解自己和并州矛盾的办法。不过从战略角度看,这个设计非常漂亮,尤其是刘辩的思路,自己可以在陉南屯田牧马设镇;假以时日,代北就是抵在鲜卑人喉咙口的一把利刃。
当利刃是有风险的,自己的兵力不足,光从并州获取的地盘根本无法保证纵深和物资;好在邺城没有视而不见,拨给了自己人马和代北的地盘,这样将来邺城可以直接调拨物资过来。曹操不介意手中增加一些筹码,鲜卑人会死保鲜卑人的利益,没有筹码是不可能战胜那些草原雄鹰的;
送走了朝廷的使者,曹操召集手下的文武,让毛玠宣读了诏书,夏侯惇第一个嚷了起来:“主公,这样的话,我们粮草物资怎么办。”
能够成为一方大将,夏侯惇的心理素质当然是不错的,夏侯惇表现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是要替曹操把话挑明,和他本人的性格无关,也并不真的担心粮草什么,毕竟在刘辩麾下,还没听说过朝廷断绝粮草的事发生。
卫兹眼神中明显露出的一丝惊慌神色,没有逃过曹操的目光;曹操明白,在夏侯惇的影响下,卫兹想到了可能被并州刁难的场面。曹操有些疲倦地说:“我相信盖勋,他不会拿着国事来开玩笑;各位,我们错过了寿春之战,你们应该知道,我们错过了什么。前几天我接到曹洪的信,他说他就留在寿春不过来了。”
曹操没有说下去,也不需要继续说下去,寿春之战成就了刘辩与那些黄巾军将士的一个传奇,尤其是后来吕布的投降,一时间把臧霸、太史慈、周瑜、黄忠等人推到了一个能与曹操比肩的高度;事实证明,没有曹操,刘辩提拔的这些人,照样能把袁绍、吕布这些人打得没有脾气。
很多好友都写信来替曹操惋惜,就是父亲曹嵩也写了一封信给曹操,提醒曹操,当时是做错了;曹休的跑来和曹德连续传递的消息,都说明许昌和邺城的疑虑没有消失。唯独刘辩似乎没在意,可就是刘辩的没在意,才让曹操在意,他是见识过这位年轻皇帝手段的人,绝不会以为刘辩是天真,更相信刘辩有后手。
曹洪现在屯军寿春,顺便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暂时就没有了和曹操会合的想法;曹仁是晓得情况的,站起来说:“大哥,曹洪的想法对我们没有影响,他在寿春,必要的时候还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眼下的关键,是云中都督府的十二个县,能不能养活我们这些人;邺城肯定是没问题,但是有些事具体到下面,还是会很麻烦。”
在青州曹仁已经见识了当地豪族和那些官吏的手段,代北的豪族更加蛮狠,也更加窘迫一点;说句不中听的话,逼狠了,那些家伙肯定会反噬曹操一口。曹仁说完看了一眼夏侯惇,曹操却没有去权衡利弊,反而摆出一副经过深思熟虑的样子说:“这点不用担心,云中都督府的事,也是朝廷的事,许昌不能置之不理。”
“大哥的意思是?”曹仁心中生出一丝烦躁,他其实也晓得,有了这几个郡,曹操就好安排位置了;但是这些跟随曹操的,有几个是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当时还不是指望曹操能够在中原成就一番事业。谁曾想曹操忽然放弃了大好局面,除了曹洪,其实留在寿春的很多下级军官,都没有前来代北这个不毛之地的心思。
曹操缓和地笑了起来:“我估计张燕不会留在云中,我会向皇上请求,以代郡六县设东部都尉,以雁门郡繁峙、武州、崞县三县设西部都尉,以平城设南部都尉;任命曹仁为东部都尉、夏侯惇为云中太守、毛玠为定襄太守、枣祗为南部都尉、史涣为西部都尉。”
曹仁的心突然一松,这一刻,曹仁才明白,曹操预先是晓得风声的,甚至是参与这个计划的人,那么曹操就不会怎么吃亏。正在这时,夏侯惇猛地站起来,叫嚷道:“主公,这就是在向鲜卑人宣战。”
鲜卑的两任单于檀石槐、和连死后,和连的侄子魁头继任单于,现在和连的儿子骞曼已经十七岁,在与魁头争夺单于的位子,支持骞曼的人很多,在代郡、上谷等地的轲比能,散布于辽西、右北平和渔阳塞外的素利、弥加、阙机等人,表面上都听从骞曼的号令,实际上是不愿意上面有一个强势的单于。
但是魁头不愿退让,干脆自己占据并州的云中、雁门一带,叛离了鲜卑王庭;骞曼实际上控制的是幽州北面的地区,素利、弥加、阙机等人与公孙瓒之间还隔着乌桓的三大部落。而在代北,曹操是直接面对鲜卑人,骞曼和轲比能加在一起,号称十万铁骑;曹操现在不到三万人,只有一万两千骑兵,要是开战,压力山大。
曹操显得很平静:“是啊,鲜卑人不会是傻子,不会看不穿朝廷的意图,这正是我想表达的一个态度,既然有风险,不如把风险摆在明面上,让鲜卑人来选择,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胆子来挑战我,挑战大汉。”
毛玠大为感动,站起来正色道:“主公放心,我们一定跟随你,灭了鲜卑。”
众将纷纷表态,一时间,帐篷里有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几天后,果然传来消息,张燕回转邺城,徐荣、田畴、牵招、田豫等一批将领北上,分别前往中山郡、东代郡、燕山六镇等地,乐谦作为朝廷的使者,协调云中、中山等地的事务。
汉军的调动没有瞒人,消息迅速传往塞北,鲜卑单于骞曼闻讯,非常吃惊,完全出乎预料。中原乱局未定,大汉皇帝便开始在代北布局,摆明了就是冲自己来的,对方虽然采取守势,但对于鲜卑来说风险还是有的;如果依附于大汉的乌桓人得到了有力支持,极有可能配合汉军行动。
想到这里,骞曼顿时有了不祥预感,魁头退往西边之后,鲜卑王庭与辽东、辽西那边的联系也时续时断,几个月才能通一两次消息,根本谈不上调兵遣将;在这样的情况下,能给自己帮助的只有轲比能和阎柔建立起来的那支客军。
轲比能和阎柔都是在两天后赶到的,轲比能是神情严峻,倍感棘手;阎柔阴鸷地说:“好在曹操只是刚开始,还没有对漠南形成威胁;再说,曹操那三万人。哪里会是十万鲜卑大军的对手,单于无需担心。”
阎柔的推断是否成立?骞曼不知道,骞曼清楚一点,自己的王庭建立时间较短,一旦被汉军重创,那些墙头草一般的部落就会去抱魁头的大腿,甚至以轲比能马首是瞻。
骞曼问道:“老神仙什么时候回来?”
阎柔露出一丝笑容说:“老神仙仙踪不定,我也不清楚。”
轲比能在心中冷笑,阎柔两人嘴里的老神仙,是一个神秘的蒙面人,轲比能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跟随阎柔来劝说轲比能投靠骞曼,另一次就是在骞曼与魁头决出胜负的前夜。那个蒙面人满头银发,说话的声音苍老有力,阎柔在他面前也只不过是个摆设。
轲比能表面上还是不让自己显得异常,骞曼争夺单于的胜利来得有些蹊跷,那些支持魁头的中部部落酋长,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不是意外身亡,就是被族人赶下台,骞曼轻而易举就加强了对中部各部落的控制;以轲比能的智慧,自然能猜到是那位老神仙与阎柔下的手,自己没必要招惹麻烦。
骞曼又问:“如何面对曹操?”
“等。”阎柔轻描淡写地说:“曹操不会出兵北上,榷场的贸易也没有停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只要单于不打算主动进攻大汉,代北的局面估计也就是这样子了。”
阎柔其实有苦说不出,失去了乌桓人的协助,魁头又埋怨他损失了大批的鲜卑战士,他在鲜卑这边的处境一度非常不好;好不容易靠着骞曼改变了局面,但是聚集在鲜卑的上万人,用度耗费巨大,粮草辎重的缺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本阎柔是打算到秋收和冬季,鼓动鲜卑人南下抢掠一番,趁机解决一下供给,可是曹操这么一来,有点悬;就算避开云中都督府,可是随着徐荣、田豫等人到达中山郡,剩下的只有走上谷郡,与公孙瓒、乌桓人死掐,南下的路基本上是堵死了。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轲比能叹道:“曹操的一切布置都是在大汉的境内,我们总不能直接开打啊;大批的将领和军队北上,说明大汉对于全面开战也是有所准备的,我们胜算不大。当务之急,我们是要保住燕山和代北的那条物资道路。”
骞曼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突如其来的重压只不过让他紧张一时,听阎柔说没有什么风险,反而鼓起了他斗志:“要是那条通道断了,骤然恶化的局势就会严重损害到我王庭的利益,我们只能反击,全力进攻云中,打下那个都督府的十二座县城,我们再分兵进入并州和幽州。”
此言一出,轲比能和阎柔都傻了,要是派一支骑兵去边境抢掠一番,这样的反击从来就没有断过,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抢到东西更好,抢不到也只不过死几个跑腿的人。
但要是像骞曼设想的那样,来一场热血沸腾的大战,与大汉比一比谁的胳膊粗,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现在可以说知己不知彼,不知道代北局势的最新发展,不知道曹操后面是否有大量援军,也不知道乌桓部落的动向,根本不具备反击的条件。
轲比能劝道:“单于大人,不能仓促出战,要做一些准备,打探一些消息,争取对当前局势有个全面的正确判断,确保万无一失。”
“轲比能,你太小心了,如果曹操真的是打算针对我们,一旦云中都督府人马集合完毕,就会和乌桓人联合出兵攻打我们。曹操若想在最短时间内达到震慑鲜卑,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收复废弃的那些城池,引诱我们出战。一旦我军大败,曹操就以最小代价达到效果。”阎柔说到最后杀机毕露:“这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个机会,灭了曹操,就能震慑中原,仿佛檀石槐那样。”
檀石槐可是骞曼的爷爷,骞曼顿时有些激动,重现檀石槐时代的辉煌,是父亲和连和骞曼自己的梦想;轲比能可不像骞曼那样好糊弄,微笑着问道:“阎柔,到了冬天我们会很难熬,战马不利于行,靠我们,你想没想过,大部分的部落会因为开战踌躇不前,除非,我们上来就打赢了。”
“听说过六国那个组合吗?我是六国盟的人。”阎柔狰狞地说道,阎柔心中的怒火是不可能熄灭的,做了公孙瓒等人的垫脚石以后,阎柔在草原上的声望一落千丈,要不是背后有六国盟的大人物撑着,他早就被鲜卑人吞并了,也不可能从三千人发现到现在的一万人。
轲比能笑了,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檀石槐的故事在重演,只不过六国盟这次选错了人;轲比能点头说:“听说过,鲜于辅就曾经是联络人,那么现在变成你了,是不是?”
“不错。”阎柔肯定地说:“我会保证你们的物资不会短缺。”
决心已下,三个人便各自回去准备,但是轲比能回去后,安排心腹铁弥盖装作平民,去燕山把消息传给田畴;当初游学的时候,轲比能认识了田畴,后来田畴负责安抚塞北流民,轲比能还和田畴见过一面。轲比能一直关注着代北、燕山的动静,晓得田畴到达燕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田畴接到情报,重赏了铁弥盖,然后传递消息给云中,希望曹操想办法证实这个消息,早作准备。田畴没有说消息的来源,曹操还以为是青铜司获取的情报,只能感慨自己的人脉不足,派出斥候,侦查漠南的动静。
田畴同时按照刘辩派人送来的密码本,向许昌传递了消息,田畴很清楚,这盘棋是刘辩本人在下,轲比能是一枚极其难得的棋子,怎么继续下下去,只能是刘辩说了算。燕山的走私牵扯到太多的权贵,田畴不敢把消息轻易让给别人,免得轲比能遭受不测。
郭嘉接到田畴的消息,第一时间去见了刘辩:“皇上,这可是大喜,作为鲜卑排前五位的大人物,轲比能能主动投效,足见我大汉在鲜卑的影响力;骞曼要真是南下,可以让曹操给他一个教训。”
刘辩看完消息,点头说:“就像田畴说的那样,还是等双方接战,鲜卑的方向明确再做出反应;这个轲比能不简单啊,他这么做是想让骞曼吃不了兜着走。你说,要是鲜卑这次四分五裂了,轲比能有没有可能再次统一鲜卑?”
刘辩几乎在每个三国游戏里都见过轲比能的名字,自然清楚轲比能在将来必定是鲜卑各部落的领军人物,比骞曼、魁头、阎柔等人的危害性更大。郭嘉大笑道:“皇上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办了。”
郭嘉清楚轲比能的目的不纯,早就计划算计这个没见过面的潜在对手,刘辩的态度让郭嘉心中大定,面前的皇帝显然也清楚,轲比能是一头暂时低头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