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云朵连绵不绝,看不见边际,视线的尽头,圣洁的宫殿伫立在云霄之,瑰丽华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苏洛洛看着脚下的云朵,试探地向前迈了一步,意料之中的绵软,但似乎有种力量托着她,所以并没有陷下去。
“欢迎来到神之箱庭,女孩。”
耳边咋响的声音令她微微一愣,抬眼看向前方。
白发如雪的神明,笼罩在柔和的圣光之中,浅金色的双瞳明澈清冷,如同深海,波澜不兴,他悬在高空俯瞰,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温柔如水,可眼底的温度却冰冷且疏离。
她足足愣了半晌,才从那过分耀眼的圣光中回神,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容貌和那位凭一己之力剿杀了烈火兵团的大佬一模一样。
“……光明神?”
“到我身边来,女孩。”
神朝她伸出手,轻缓的嗓音如同三月新雨后的春风,又如同碧波粼粼的秋水,有一种温润柔和的力量。
少女迟疑地迈开脚步,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遥远,不过瞬息的几个步子,就到了他的跟前。
“乖女孩。”
他似是赞赏般颔了颔首,下一秒,身后的场景瞬息万变,紧接着,周围已经不是无边无垠的云翳,而是高阔宏伟的殿堂。
待她回神之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典雅的西式茶具由茶盘托着,悬空呈在她眼前,神明微微一笑,嗓音温润:“请用。”
苏洛洛很快就压下了惊讶,她从容地端起茶杯,金边杯沿配上别致的花纹,颇有几分高雅,浅褐的茶汤色泽醇厚,茶香扑鼻,入口的丝滑混杂着甘涩,冲淡柔和,令人回味无穷。
好茶,不过……
“我来到这里,不是巧合吧,光明神殿下。”
她当时只是站在阵眼上,什么都没做,更何况当时还没到子夜时分。
“当然不是。”神的唇边扬着浅淡的弧度,“是吾召你来的。”
“为什么?”
少女放松了姿态,红唇微勾,懒洋洋地倚着柔软的靠垫,黑曜石般纯粹的乌眸染了几分慵懒缠绵的漫不经心,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此方大陆最尊贵的存在,“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
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吾已经很久不曾见过黑发黑眸的人了,你知道上一次,是谁么?”
“是黑魔神吧,怎么,你也觉得我是不详的存在?”
他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
“你见过他了。”
她一顿,不知为何,记忆中有张模糊的脸逐渐清晰——莫非真是那位神秘大佬?她觉得奇怪,却也不是那么奇怪。
只不过……和光明神长得一模一样的黑魔神?有趣。
“看来你想起来了。”神依旧语气平缓,说:“他名为阿撒兹勒,来自地狱,生来便意味着杀戮和死亡,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苏洛洛挑挑眉,“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他默了默,道:“他很强。”
“有多强?比你还强?”
神只说:“吾能够消除你身上的诅咒,让你免受折磨,只要你能除掉黑魔神。”
“等等,我?”她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我可是个连魔法都没法修炼的废人。”
“无需魔法。”
他素手一挥,一柄短剑随着光华浮现,化作流光落入她的手中娘娘刚,它通体漆黑,削薄的剑身泛着冷硬的寒气,铮铮作响,没有一丝光芒能从中逃脱。
“此剑名为克劳拉索,能劈开冥河之水的不败之剑,只要将它刺入阿撒兹勒的心脏,大陆便能迎来和平。”
少女纤长的指尖划过墨色的剑身,不徐不缓地开口:“你是说,这把剑能彻底杀死他么?那就有趣了,我假设你可以亲自动手,毕竟你最忠诚的走狗今夜之时就要打开通道,恭迎你莅临人间。”
那双金色瞳孔注视着她,不悲不喜:“异世之人,这不是你该插手之事,没有驱逐你,已是吾之仁慈。”
气氛似乎剑拔弩张了起来,她依然散漫地斜倚着,秀气的指尖捻着茶匙,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中茶液,划过色泽迤逦的弧度,眼尾含了分似讥似讽的笑:
“早说这句不好吗?瞧,你确实威胁到我了。”
她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无礼,却又恰到好处不至于惹人生气,不由令神想起了另一名闯入此方的女性,至少那人的口中从未吐露过令他不悦的话语。
神抬起手来,指尖在她眉心一点,纯粹的光明之力便没入了她的身体。
苏洛洛只觉一道暖流自眉心直抵心脏,随之一种熨帖温和的力量便随之蔓延至四肢百骸,洗刷了所有的疲惫与疼痛,连灵魂都为之一轻。
紧接着,她就发现后背的那两道伤口愈合了。
她讶异的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这算什么,预支的报酬么?”
“……随你。”
……
巴泽尔只看见她的身影在白光中虚晃了一下,随着光芒消没,她仍旧站在原地,只是手上多了柄匕首。
少年眯起双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刚才……”
“去真·光明神殿走了一遭。”苏洛洛扬了扬手中的匕首,随意道:“光明神让我杀黑魔神,用克劳拉索之剑。”
“暂且不提其他,你说的是剑,可它是匕首。”
她耸了耸肩,走下祭坛,把匕首插进大腿的皮套里,说:“你知道的,我总不可能拿一柄剑和黑魔神决斗,所以它化做了匕首,方便暗杀——大概?”
以她的实力,这根本就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自殿门外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躲进神像后面。
随着沉重的闷响,殿门被缓缓推开,两列黑袍人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十三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花季少女,她们的嘴巴被麻布封死,只露出充斥着恐惧的双眼,痛苦地求救。
这些面孔苏洛洛并不陌生,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的舞会上,她们还有过愉悦的交谈。
然而这群黑袍人从未有过一丝动容,他们面容冷静而麻木,理智而狂热,仿佛手中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待宰的畜生。
他们将祭品成弧形排开,沐浴在穹顶投下的惨白月光之中,少女们的血液顺着脚尖滴落,以诡异的姿态汇聚向中心的祭坛。
为首之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褶皱衰老的脸,赫然是红衣主教,他的神情亦是如出一辙的崇敬和热切,在拱顶映下的惨淡月光中愈发面目狰狞。
他以绝对谦卑的姿态跪在祭坛前,枯槁干瘪的身躯匍匐着:
“至高的光明神啊,请以无上的光明照耀你最忠诚的信徒,最卑微的追随者吧!”
随着红衣主教的声音,黑衣人们也如同提线木偶般颂念着光明铸词,麻木的声线在殿堂回荡着,越来越快,随着颂念声,祭坛中央缓缓有血线螺旋升起,汇成一团涌动的血球,错综复杂的纹路像是一枚狰狞的眼球,猩红而诡异。
藏在神像后观察着这一切的苏洛洛看了看天色,凝起眉来。
马上就是午夜十分了,一旦他们在午夜十分之时完成祭祀,阵法开始运转,异界之门将会如期打开。
这种时刻,蕾娅不可能不在,除非……
除非她知道异界之门不会开启,而且哪怕这个阴谋暴露也不会牵连到她,因为如今全大陆都知道圣女殿下现在正处前线,亦或者说,连她都是蕾娅计划中的一环。
蕾娅恐怕早有预料,她会来阻止这场阴谋。
不过片刻的忖度,明与暗的交界徐徐转移,就在月光即将触碰到祭坛正中的血球之时,一道锐利的光影划破长空,直向它袭去,倏然正中红心。
红衣主教神色大骇,然而阵法不能在这种时候停止,他只能咬牙增大魔法输出,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抓住他们!”
随着嗡嗡的低鸣,通体漆黑的匕首从血球中冲出,直直捅穿了三名黑袍人,伴随着凄烈的惨叫声,稳稳当当地落入少女的掌心。
“啧,原来还知道疼啊。”她唇角噙着冷笑,染血的匕首在纤细修长的指尖挽了个漂亮的花样,寒光凛然:“我还以为你们都是铁石心肠呢。”
与黑袍人们眼中的警惕不同,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们则是惊喜万分,对她们来说,这句话犹如天籁,伴随着生的希望降临。
有救了,有救了!
“哼,不自量力。”
黑袍人对视一眼,齐齐攻了上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祭坛上方的血球虚长了几分,竟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克劳拉索之剑早已破坏了它的核心,而红衣主教眼看着即将成功,自然不顾一切地追加输出,法阵不堪重负,猛地炸裂开来。
巨大的轰鸣声中,一股强大的能量席卷一切,剧烈的冲击将所有人都往外震飞,花窗齐齐爆破,墙体寸寸龟裂,紧接着,偌大的旁殿轰然倒塌!
尘埃厚重,不见天日,往日金碧辉煌的殿堂沦为废墟,满月之辉照耀在废墟之上,薄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令人震撼的动静将修女们引来,一部分人惶惶不安地赶去通报教皇。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掀开摞在身上的石块,支起身体,墨如夜色的绀色蓝眸看向被护在身下的少女,确认她完好无损后,才不着痕迹地缓和了几分,染上戏弄的揶揄:
“这个状况在你的预料之中吗,秘密小姐?”
少女揉了揉被震得发蒙的脑袋,视线聚焦,恰对上了他调侃的笑眸。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气氛蓦地暧昧起来。
就在空气即将升温时,她一语打破了寂静:“还不到庆祝胜利的时候,快去看看那些女孩的情况。”
没能得到想要的回应,少年也不意外,他忽略心头一闪而过的失望,无趣道:
“有什么好看的,她们离那么近,多半是死了。”
虽然嘴上反对,他还是站起身,在废墟里找起来,顺带给刚爬出废墟的黑袍人补一刀。无广告网am~w~w.
不过,倒是真的给他发现了几个活下来的女孩,反观红衣主教,在祭祀中魔力耗尽,又离爆炸最近,死得血肉模糊。
少年的力气大得惊人,那些沉重的坍塌物在他手中就跟纸片一样轻而易举地被挪开,没几下就救出了被困的少女们,然而没等她们庆幸自己还活着,空气就如同水波一样荡开,愈来愈烈,祭坛的上方撕裂般地破开一个幽深裂口,连带着周槽的空气都变得像是激烈的水流,尽数往其中涌去。
“这是什么!”
死里逃生的女孩们惊恐地看着那个大洞,吓得浑身僵硬。
异界之门开了?不可能!苏洛洛凝紧了眉,阵法明显被打断了,现在这个裂隙是怎么回事?
她将这些女孩拦在身后,道:“别管这么多了,快跑!”
女孩们恍然回神,这才找回了主心骨般的,互相搀扶着纷纷逃离,不多时,一只尖锐的巨爪从裂隙中伸出,浓郁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随着它的整个身体从中爬出,赫然是一只体型庞大的人面蜘蛛!
这还不是结束,更多的人面蜘蛛从中涌出,即便它们的体型不如第一只那般庞大,如此密集的数量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
修女们霎时乱作一团,仓皇逃窜。
“操,怎么还有这一出!”
巴泽尔暗骂一声,提起佩剑就杀了上去,此时光明骑士也已赶来,纷纷冲向战场,一时间,整座光明神殿都沦陷在惨烈的战斗之中。
而坐落于奥尔城以西的圣羽学院,仲夏夜舞会尚未结束。
舞曲悠扬,裙摆交错,舞池之外,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偶尔有欢笑声传来。
对于可妮莉娅来说,在帮阿洛打掩护离开之后,这里的热闹已经毫无乐趣可言,她的目光不由放到前方的高座上,原本应该侍奉在教皇身旁的红衣主教已经不知去向,一位修女行迹匆匆地走进来,几乎是有些失礼地横穿舞池,在教皇耳边说了些什么,令他面色大变,黑着脸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没多久,只听外面传来愈发吵闹的喧嚣,她往外窗外一看,只见不远处街道上的人们正面色惊慌往这边跑来,嘴里大喊着什么。
沉重的夜色中,一道怪物的黑影在房梁上爬行,一跃而下,尖锐的下肢猛地刺穿了谁的腹部,霎时鲜血四溅。
女孩瞳孔一缩,人面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