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淮少有见到姜宜如此失态的样子,愣了片刻才把阅读灯调亮,“抱歉,吓到你了。”
姜宜的心脏还因余惊而咚咚乱跳,“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她以为今天他会搬出去。
他们这几年在京市又购置了两套房子,陈书淮把这套和另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划给她,另一套靠近京郊景区的别墅则还在他名下。
陈书淮淡定地说,“那套房子还在清理,我暂时还需要住在这里。这件事在补充邮件里给你发了,你又没看?”
他每次提到邮件,总能精准地把姜宜的嘴堵上。
陈书淮和他秘书的邮箱一直在黑名单上待着,离婚协议是他的律师发来的,姜宜才没有错过。
姜宜沉默了两秒。
她本想说他可以去市中心那套房子暂住,或者去住酒店也行,但转念又想他在吃穿住行上很是挑剔,这别墅当时她基本是按照他的喜好安排设计装修的,也许他只是住不惯其他地方。
他们虽然离婚了,但也没有闹得太僵,没必要在一件小事上斤斤计较。
姜宜一边抽出厨房纸擦去泼洒出来的啤酒,一边假装刚想起来这件事的样子,“我当然记得那封邮件......”
她忽然想起今晚吃一人火锅的计划,犹豫地看了一眼陈书淮,礼貌性地问,“你吃过了吗?”
“没有。”
“你有约了?”
“没有。”
陈书淮看姜宜像是有话想说,原本在用手机看邮件,这时也放下了。
“有什么事吗?”
姜宜只是想确认要不要准备他的份。
也许他不喜欢吃呢?
陈书淮从小在美国长大,因为家中有事才会在高中时回京市读书,是吃惯了精致白人饭的人。但姜宜就喜欢这种热乎乎,又咸又辣的火锅和地摊麻辣烫。
以前她顾及他的口味,家里基本不会出现这类食材。
但买都买了......
“今天李姨请假,我准备做火锅,你要一起吃吗?”
她等着他婉拒,反正他的秘书会想办法找西餐厅送来餐食。
可没想到陈书淮丝毫没有犹豫,“可以,谢谢,需要我帮忙吗?”
说他客气吧,他又不拒绝前妻的邀请。
说他不客气吧,又十分有距离感地说句谢谢。
姜宜想起今天下午和他往来的工作邮件,她看到里面那句“谢谢”时都能想到他平淡疏离的语气。
低下头无声笑了笑,她将被泼洒酒液浸透的厨房纸丢进垃圾桶。
“不用,顺手的事儿。”
她大方地说,转身往车库走去。
姜宜是个很难抗拒超市诱惑的人,站在那一排排摆满各式各样食品的货物架前,总会让她有一种异常的满足感。
每次逛超市,她都会不知不觉地买一些超出计划外的东西。
后备箱的两大袋食物里,从薯片软糖到现做的捞汁小海鲜,还有各式各样的肉类蔬菜瓜果,重得铆足全身力气,憋足一口气才能拎进家中。
可她到底高估了无纺织袋的质量,刚出地下室,踏上走廊,其中一个袋子不堪重负地破裂,零食散落一地,那盒装着捞汁小海鲜的盒子哐地落在地面,还好没倒下。
姜宜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两只在客厅睡觉的小猫闻声而动,拔腿跑来看发生了什么热闹。
另有一道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陈书淮人还没出现,声音先到了。
“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拐角,看见地面上散着一堆东西,姜宜手忙脚乱地捉猫。
“没什么事,袋子破了。”
她将两只十斤的小猫一手一个抱起,走到陈书淮面前塞到他怀里,嘱咐:“抱好。”
他轻松地接过猫,掌心与姜宜的手背摩擦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看向她。
姜宜完風雨文学了遍:“一定要把它们抓紧了。”
陈书淮“嗯”了一声,姜宜随即松手。
两只猫像是猜准了陈书淮不懂捏他们要害一般,在脱离姜宜掌控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双脚一蹬,踩着他结实的小臂弹跳而起。
如双猫跳水般起飞,落地,冲刺。
又是哐的一声,立在地面的捞汁小海鲜盒子被踹飞,洒出一地的汤汁。
姜宜:“......”
陈书淮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陈书淮:“是我的问题,没想到它们......这么活泼。”
姜宜叹了口气,连忙去捉猫,“它们最喜欢凑热闹,不能让它们舔到汤汁了,不然今晚就会拉肚子......”
“你把它们带上楼吧,这里我来收拾。”陈书淮说。
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姜宜没拒绝,精准地把猫抓住抱在怀里,上楼将它们带进猫房。
猫房原本是宝宝房,但她和陈书淮一直没有计划生孩子,索性改为一个小猫乐园。
她把小胖子和真可爱放下,拿出湿巾给它们挨个擦过沾了汤汁的毛毛,再往饭碗里倒上冻干。
两只小猫被香味吸引,圆圆的脑袋都埋入了瓷质饭盆里。
姜宜迅速朝门口后退,小胖子终于察觉不对,猛地抬头,发现大门即将关闭,拔腿就冲。
可姜宜动作更快,门一关,将两个混世阎王封印在了猫房里。
一下楼,走廊里狼藉的地面已经被收拾好,陈书淮甚至还拖了遍地。
姜宜有些意外,一路走到厨房,发现他正在将买来的食材整齐地放入冰箱,蔬菜水果和火锅食材分别归类,井井有条。
“我来吧。”
她走过去准备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陈书淮却说,“没关系,你去准备火锅吧,不需要冷藏的我都放在岛台上,其他的你在冰箱都能找到。”
姜宜不经意间与他对上视线,微微一怔。
刚才仿佛有种他们还是夫妻一般的错觉。
她很快收回思绪,将这奇怪的念头抛在脑后。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就算有许多时候是异地分离,但也有过一段共同生活的日子。感情走到这个阶段,除非有什么苦大仇深的矛盾,否则也不需要真的装成陌生人。
姜宜回过神来,把那点儿奇怪的情绪打消,转身去准备锅底。
一切准备就绪,自动电热锅里泛着清亮油光的汤底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儿,食材、料碟和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
姜宜做事总是习惯于考虑其他人的喜好,按照罗鹊的话说,就是先天乙方圣体。
这次火锅汤底和料碟都按照记忆中陈书淮的喜好来准备,刚坐下吃了没几口,她又问:“还合口味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宜才放下心来安静用餐。
过了一会儿,陈书淮忽然开口,“寻木文化的项目,是我们和省文化发展基金商定相中的标的公司,所以我会亲自参与谈判。”
闻言,姜宜放下筷子,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避嫌吗?”
“不,只是事先跟你说一声。谈判主要是双方律师主导,我不介意你参与。”
姜宜舒了一口气,道:“你们是甲方,不介意就行。褚期那边我跟他提过,他也没问题。”
陈书淮抬眼看她,“他知道我们离婚了?”
姜宜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当然,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了,免得他误会。”
见陈书淮不说话,她回忆了一遍他们关于离婚的约定。
的确没提过不能跟同事说吧。
可姜宜很明显感觉到陈书淮刚才还十分温和的态度忽然又冷了下来。
她懒得理,惯的他。
却没想吃完饭后,陈书淮看在姜宜准备食材做饭的面子上,冷着脸主动收了碗筷,洗锅洗碗。
姜宜也不置气了,端着杯温水靠在岛台边,问:“你不回美国了?”
陈书淮脱下手套,将碗筷收好,只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回复冷淡,姜宜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适合过问他的工作计划,也沉默下来,转身准备上楼休息。
“姜宜。”
听陈书淮叫她,姜宜停住了脚步,转身,“怎么了?”
“你还好吗?”他问。
姜宜微怔,随后笑了笑,“我感觉轻松了很多。”
“轻松?”
陈书淮看着她,半张脸隐没在灯光的阴影处,神情晦暗不明。
她凝视他片刻,笑了笑,“对,感觉心中的负担都消失了。”
等姜宜上了楼,陈书淮独自坐在冷清的客厅里。
他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眉眼间出现几分烦躁。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来电话,他接通,是好友程越。
程越和陈书淮从小玩到大,本科同在耶鲁读书,又一起在美国创过业,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
他也是唯一知道陈书淮离婚的人。
程越听见陈书淮语气不对,迟疑道:“你今晚不来喝酒,不会是跟你老婆.......前妻吵架吧?”
陈书淮听见“前妻”那两个字,心中更烦,“没吵,她看得很开。”
程越无奈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你心也真大,人家头一次闹离婚,你还就直接答应了,不怕人真跑了包个年轻的那什么,哦,小奶狗。”
“你这电话是来气我的?”陈书淮声音冷淡,“姜宜这人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离一次她以后还得提。”
程越在电话那头都笑了,“你这是打算撤资做空再坐等抄底呢?”
陈书淮嗤笑,没接话茬。
程越又调侃他:“那您这只退出股东名册,投资款半点不带走的策略,真是我这辈子头一次见。”
他又怕陈书淮直接挂电话,连忙又道:“好了,我不说你了,不过后天的酒局必须到啊,不然我直接开车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