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启便带着兴高采烈的侍女小葵下了山。
雾隐山下不远,便是一个镇子,镇子旁,便是连接青州与云州的官道。
“哎呀公子,原来山下面这么热闹。”
小葵拿着两串糖葫芦,跟在一脸无奈的天启身后。
“蜀小葵,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出息,你都吃了多少零嘴了?”小葵姓蜀,自小便服侍天启,因此天启跟她说话极为随意,不似寻常的主仆。
“我吃了很多吗?有吗?”小葵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这一会功夫,你已经吃了三份麻糖,一根糖葫芦,还有两份花饼,你今日没吃早饭?”天启看着装傻的小葵,哭笑不得。
“哎呀,这山下的吃食真的好好吃,我都好多年没有下过山了,公子要不要来一串糖葫芦?”小葵说着,又把糖葫芦塞入小嘴中。
“我才不要。”天启刚说完,就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处茶摊上。
徐听白!
他怎么在这里?
天启有心上前看看,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得压下心中的好奇,带着小葵离开。
徐听白在等人。
天启离开后不久,徐听白等到了他要见的人。
一位老妇人,全身包裹在黑衣中。
徐听白站起身,低声说道:“您来了。”
妇人淡淡的说:“带我去见他吧。”
徐听白不敢怠慢,忙挥手让人牵来马车,带着黑衣妇人往雾隐山中行去。
到了雾隐山中,徐听白引着妇人直接到了无妄洞府。
“道尊正在里面等您,我就不进去了。”
黑衣妇人没有理会徐听白,缓缓迈步走进了山洞。
“你来了。”
道尊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沧桑。
“我来了。”
黑衣妇人点点头。
“这六年,你过得可好?”
昏暗的油灯映射下,妇人脸上的愁苦表情极为模糊,她轻叹一声,“我在红石城找到了三公子。”
道尊一愣:“三公子?他在哪?”
“他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你不知道他的消息吗?”
“我怎么会知道?”
黑衣妇人冷笑一声:“不是你派大公子去的红石城?我找到三公子时他已生命垂危,还在他体内发现了你炼制的天元神丹,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
道尊急了,声音也高了一度:“我让大公子去红石城是有事要做,他回来后并没有告诉我和三公子有关的任何事,我怎会让他们手足相残?”言语之中似是怕极了眼前的黑衣妇人。
“采桑!不要以为你那点伎俩我不知道,我们身受主人大恩,主人蒙难那天,我们是发过血誓的,你要胆敢害了公子,不光是我,万毒山里的所有冤魂,都不会放过你。”
道尊的身躯猛地一震,已经有多年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乍一听到,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召唤。
“我没有害公子的企图,我只想给主人报仇!”
黑衣妇人冷笑不断:“报仇?仇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以你现在的武力,自可去杀了他。”
“咬绿!”道尊也急了,喊出了黑衣妇人的名字。
“你以为那个人是那么好杀的?我不是没去尝试过,可是他身边竟然藏着一个天道高手,我又被体内的毒草牵制,根本不是对手。”
原来黑衣妇人的名字叫咬绿,春蚕采桑,翠鸟咬绿,两人已经认识几十年。
黑衣妇人哼了一声,拿出一个木瓶丢给道尊,“这是我给你配的药,应该能让你再撑上几年,其他的,我还要再想办法。”
道尊接过木瓶,瓶里是他维持生命的药物,自从他体内被种入毒草,日日折磨的他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咬绿的药,他早已命丧黄泉。
“大公子在哪里?”咬绿的声音永远不含一丝感情。
“他去云州了,对了,大公子已经突破了玄境一品,现在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道尊的话语里透出一丝得意,玄境一品,不是谁都能教出来的。
“他身上有主人的血,成为高手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怕是不想让他见到我,故意支走他的吧?”咬绿虽然年纪已大,思路却依然清晰。
“没有!”道尊心中暗道一声还是那么聪明,慌忙否认。
“采桑,是也好不是也罢,你自己心里清楚,药你收好,我走了。”说完黑衣妇人起身就要离开。
“咬绿!”道尊沧桑的生意里透着一丝悲伤,黑衣妇人虽然没有回头,却是停下了脚步。
“你,难道不想看看我吗?十八年了,你来了三次,就不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吗?”道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之意,黑衣妇人缓缓回过了头。
几十年了,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伙伴,后面发生的那件事,让他们永远的走上了不同的轨道。
道尊从火光外慢慢走来,身影在黑衣妇人眼中渐渐清晰。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只见道尊的脸只剩下半张,另一半已经萎缩到肉眼不可见,眼、鼻、嘴,都只剩下了一半。黑衣妇人虽面有不忍,语气却还是冰冷:“牵魂草发作的比上次快了。”
道尊点点头:“确实如此,我已经快要抵抗不住。我虽不怕死,但是耽误了为主人报仇,我死不瞑目。”
“哼,你说的冠冕堂皇,你可知二公子差点死在你的计划里?”黑衣妇人收起了恻隐之心,大声质问道。
“我并不知道此事,是下面的人自行安排的,我已经命他们打探二公子下落。”
“采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报仇报仇,你到底是为了给主人报仇还是为了自己?如果想报仇你就快点去,但是如果有一天让我查出你暗地里的勾当,我定要在你身上种下十八落,你要下地狱,我定与你同去。”黑衣妇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道尊盯着黑衣妇人离去的方向,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射出怨毒的目光,看一眼手里的木瓶,打开瓶盖取出一粒黑幽幽的药丸塞入口中。
片刻之后,道尊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洞内的油灯火苗都跟着晃动了起来,蚀骨的疼痛令他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如野兽,似亡灵。
半个时辰后,一身白衣的徐听白轻轻走进了山洞。
“道尊。”
“她走了?”
“正是,道尊可好些了?”
道尊重新把身影藏在黑暗中,低声说道:“今夜加强戒备,我要去谷中修习。再派人去一趟云岩草原,告诉忽而炽,大雪夜后起兵。”
徐听白眼皮一跳:“是。”
“咬绿,你以为离开了你的解药我就不成了?想让我下地狱,我会送你们一起走。”
徐听白眼观鼻,鼻观心,道尊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