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山亭村。
这里是经古城去往京都的必经之路,虽是村子,却也如乡里一般热闹。
中午,福安客栈内,正是热闹的时候,不管什么季节,山亭村旁的官道都少不了走商的客商们,因此客栈的一楼,满是吃吃喝喝的各色人等。
角落里,一个年轻人正独自占据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满满的全是饭菜。
一个人点这么多菜,也断了别人和他拼桌的念头。
看穿衣打扮,年轻人倒不像是寻常的商人,倒像是官宦之家的子弟。只见他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头戴玉冠,相貌堂堂,身材高挑秀雅,与客栈内的众人倒显得格格不入。
年轻人的吃相也斯文,菜是寻常饭菜,酒也是普通的酒,但是年轻人却每一口都很满足,非常满意酒菜给他带来的感觉。
感恩食物,是师父教给自己的第一课。
这时一人从门外进来,直奔年轻公子而来。
来人正是荣王门下的孙先生,孙勉。
孙勉走到年轻公子面前,正欲行礼,一道冷厉的目光射向他,警告之意让孙勉立马醒悟,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孙勉压低声音道:“见过天启公子。”
天元道,道尊首徒,公子天启。
天启公子看着手里的酒杯,笑道:“没想到这客栈内的酒菜都还过得去,孙先生一路赶来辛苦了,先喝杯酒,吃点东西。”
孙勉似是不敢拒绝,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
孙勉又说道:“荣王和世子已经前往京都外的王府庄园,公子可以前去相见了。”
天启没有再说什么,给孙勉斟了一杯酒,又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孙勉心中着急,荣王秘密出京不是小事,这次会面的机会很难得,如果错过了就只能冒险到荣王府相见,天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王府。
有心再提醒几句,却听得天启说道:“师父经常对我说,不要浪费每一粒食物,我点了这么多饭菜,总要吃完再走的。”言语虽平淡,却有着令人无法反驳的压迫感,孙勉不再说话,只能陪着天启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孙勉的捂着肚子陪天启丛客栈里走了出来,看着面色如常的天启,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个人刚刚吃掉了整整一桌饭菜的大部分。
早有马车等在门口,孙勉撑得马车都快爬不上去,好在天启伸手托了他一把,才没有出洋相。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到得荣王的庄园,已是傍晚,荣王世子魏章远带着门客段世坤焦急的在门口等待着。
见到孙勉陪着一个年轻人走下马车,魏章远忙迎了上去。
虽然自己贵为世子,但是魏章远丝毫不敢怠慢这位天元道道尊首徒,毕竟好多事要仰仗于他。两人见礼之后,魏章远就带着他们往庄内而去。庄内近半的屋舍都被烧毁,这当然是拜已经改名张小丁的张小甲所赐。
荣王魏长谦心情不是很好。
皇帝和朝廷的反应也太快了,这才几天时间,岭南名将杨晟就履新西极州总督,荣王甚至都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心腹推荐。这个杨晟一直都是皇帝的铁杆,只怕又是一个常广升。跟天雄国的谈判也不顺利,还没谈出个所以然来,使者就被人杀死,魏长谦愈发对自己的谋划不自信起来。
十八年了,自从那个人登上皇位,自己就开始了布局,在外人看来,荣王殿下不争名不夺利,一直尽力尽力的辅佐当今皇帝,谁又能知道他从成为荣王的第一天就已经在下一盘大棋。
“我没法回头了,这条路,只能有一个人活。”
正思索间,世子魏章远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人是孙勉,另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位天启公子了。
天启上前与荣王见礼,荣王并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
世子魏章远知道该自己来主导谈话了,先开口道:“天启公子,贵师可有书信带来?”
天启微微一笑,说道:“家师并无书信,一应事情皆由我与殿下口述。”
魏章远又道:“此间发生的事情,想必公子已经知晓,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最近发生的事情天启当然都知道,天元道通信渠道非常发达,可将京都发生的消息在一日内传递至道宗所在,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庄园血案发生后,师父就派自己前来善后,也算是给荣王父子吃一颗定心丸。
天启拱拱手道:“荣王殿下、世子殿下不用担心,我明日就出发前往天雄,只要天雄国那边料理妥当,明年大事可成。”
不待世子回话,荣王便开口道:“天雄国的参与固然重要,但是他们想要西极和剑南两州,我是万万不能答应。”
天启早从孙勉口中知道了荣王的想法,此刻顺着他的意思答道:“那是自然,殿下是要做中兴之主,割让国土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能做的。”
孙勉在心中撇撇嘴,对两人颇不以为然,既然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怎么可能不给别人甜头,天雄国主雄才大略,又岂是小恩小惠能够收买的?这时听得天启公子说道:“家师让我禀告定下,东边和北边都已为殿下准备妥当,待天雄国那边兵事一起,明年大事可成。”
听到这话,荣王魏长谦的呼吸都粗了几分,世子魏章远眼神热烈,十八年谋划,终于要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天色已晚,荣王不能在城外多待,与天启商议了之后的联络方法及一应事宜后便带着世子和护卫返回京都,留下孙勉陪着天启。
送走荣王,天启看着孙勉,
“孙先生这几年辛苦了。”
孙勉受宠若惊,这位天启公子自己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关于他的事情知道的可一点不少。道尊首徒,十八岁的玄境二品高手,不世出的天才,还是自己上司的上司。
“公子折煞属下了。”
天启夸完孙勉突然脸色一变,“当日命你截杀常广升,为何半途而废?”
孙勉脑子里嗡的一声,颤声道:“公子明鉴,当日常广升已经身中数刀,活不成了。属下本来打算让乌勒人割下他的首级,可是突然起了沙暴,乌勒人都吓破了胆,属下实在是约束不住他们。”
沙暴的事天启早已知道,只是常广升生死不知,终究是个麻烦事。
“常广升之子常云,你可探查到他的踪迹?”
孙勉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属下派人查访多日,只知道慕青派人将常云送离京都,竟是毫无踪迹可查,还折损了几名手下。”
对此天启并不觉得奇怪,渊阁阁主想藏起个把人,简直易如反掌。
“对于常云的探查不要停,务必要找到他。”
天启虽然年轻,但是天天在道尊面前耳濡目染,铲草除根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孙勉连连称是,一再向天启保证会找到常云。
只是常云在哪呢?
常云此刻正在呕吐。
昨日吃的饭吐光了,只剩胆汁。
因为此刻他正在一艘海船上,船正在一片迷雾中跟海浪搏斗。
在白衣剑客修则的护送下,常云自京都过豫州、扬州,从钱塘入海,前往渊阁磨剑岛。
常云自小在西极州长大,别说海了,大一点的湖都没见过,甫一上船,便吐得昏天黑地。
姬海名字里虽然带了个海,可也是个没见过海的主,常云吐一口他吐一口,主仆二人甚至觉得要死在这船上了,只有陪着他们的修则好似没事人一样,持剑端坐在船舱里。
常云这时了还不忘调侃姬海,“鸡头,你真是对不起的名字,怎得如此不堪。”
姬海无语了,常云至少还是个健全人,而他重伤未愈,又少了一条胳膊,能支撑到现在就不错了,有心回嘴,却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闭着嘴咬牙坚持。
就这样在风浪中坚持了两日,水米未进的常云和姬海只能天天看着修则在面前大快朵颐,让二人好生羡慕。
忽然,风浪停止了,常云探出头去,之前的重重大雾也消失不见。
“我们到了”修则起身出了船舱,常云和姬海搀扶着也走了出去。
远远望去,一个小小的岛屿出现在正前方。
渊阁,磨剑岛。